晨光正好,金色的光斑跳跃在鹅卵石铺就的村道上。阿婆精神矍铄地走在最前面,步伐轻快得不像个老人。少年们紧随其后,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沿着清澈见底、哗哗作响的溪流前行。溪边巨大的古榕树垂下缕缕气根,如同长须老者,见证着他们走向那座传奇的楼宇。
穿过一片开阔的晒谷坪,绕过几丛茂密的翠竹,那座在晨光中静默矗立的庞然大物——和贵楼,终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哇哦——!”池俊潇第一个发出惊叹,嘴巴张得老大。昨夜月下的朦胧轮廓,远不及此刻阳光下的震撼。
眼前的土楼,方正、敦实、雄浑。高耸的土黄色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墙体厚实得令人咋舌,目测足有两米以上。它不像之前看到的圆形土楼那般圆润,而是棱角分明,四平八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固与威严。层叠的环形屋檐如同巨人的铠甲,最高处足有五层楼高,投下大片深沉的阴影。
“好……好大!”侯夏阳仰着头,脖子都快酸了,“这比昨天看的那些圆楼感觉还要……还要有气势!”
“嗯,”陈俊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他仰望着这黄土夯筑的奇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方楼在防御性上更为突出,棱角分明,无射击死角。而且看这体量,绝对是土楼中的巨无霸。”
陆明远也点头:“确实,感觉更……方正,更沉稳。”
阿婆站在楼前,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她拍了拍厚实的土墙,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如同敲击着历史的鼓点:“孩子们,这就是我们长教的宝贝——和贵楼!看看这墙,厚吧?硬吧?告诉你们,它可是建在烂泥巴塘上的!”
“烂泥塘?沼泽地?”凌心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巨楼如此沉稳厚重,怎么可能建在软趴趴的沼泽上?
“对头!”阿婆用力点头,声音洪亮,“几百年前,我们的老祖宗选定了这块地,可地下全是烂泥!当时好多人说不行,地基不稳,盖不起来!可老祖宗们有办法!他们用了我们客家最聪明的法子!”
她顿了顿,看着少年们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继续道:“他们先是在烂泥地里打下密密麻麻的松木桩子,一直打到硬底子!然后,一层石头一层土,一层土一层鹅卵石,再铺上厚厚的三合土(石灰、黏土、砂石),像打年糕一样,用大木槌子使劲地夯!一层一层,夯得比石头还硬实!这才有了这稳稳当当的地基!你们说,神不神?”
“太神了!”林宇轩感叹。
“简直是建筑史上的奇迹!”陈俊宜忍不住赞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土墙粗糙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夯土时的力量。
“走!阿婆带你们进去瞧瞧!”阿婆推开厚重无比、包着铁皮的巨大木门。门轴发出悠长而沉重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时光的闸门。
一股混合着泥土、木头和岁月沉淀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方形天井,阳光从方正的天空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内部空间。天井地面铺着大块的鹅卵石,光洁湿润。四周是环绕的、层层叠叠的木结构回廊和房间。
“哇!里面这么大!”沈嫣然惊叹。天井的宽敞超乎想象,感觉能容纳几百人。
“看!那有口井!”苏念雨指着天井中央偏一点的位置,一口石砌的圆井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井可有讲究,”阿婆指着井说,“楼是方的,井是圆的,这叫‘天圆地方’。而且这井打在沼泽地上,几百年来,水清得很,从来没干过,也没浑过!你说怪不怪?”
“真神奇……”凌心蕊拿出相机,对着天井和古井连连拍照。贺星辰也迅速打开画夹,用铅笔飞快地勾勒着天井的框架和光影。
阿婆带着大家沿着底层的回廊走。“这一层啊,以前是厨房、饭厅,还有学堂!”她指着一些开间较大的房间,“你们看,这墙根底下,是不是有一条浅浅的石槽?”
众人低头看去,果然,沿着墙根,有一条凿出来的浅浅水沟。
“这叫‘暗沟’,”阿婆解释道,“楼里几百号人,洗洗刷刷的水,雨水,都顺着这暗沟流出去,排到外面的溪里,楼里从来不会积水发臭!老祖宗想得周到吧?”
沿着陡峭狭窄的木楼梯向上攀登,楼梯仅容一人通过,踩上去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层都有许多独立的房间,房门紧闭,窗棂古朴。越往上,光线越暗,空气也愈发清凉,带着陈年木料特有的干燥气息。
“上面几层就是住人的地方了,”阿婆边走边说,“以前啊,一家几口人,就住这么一间房。你们别嫌小,冬暖夏凉,安全得很!”
走到最高一层,视野豁然开朗。四周是宽阔的回廊,回廊外侧是土墙,墙上开着一排排上窄下宽的狭小窗洞。
“这是了望窗,也是射击孔。”陈俊宜一眼就看出了用途,他凑近一个窗洞向外望去,整个长教村尽收眼底,溪流、农田、远处的山峦,一览无遗。“视野太好了,防御性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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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咯!”阿婆笑道,“以前有土匪强盗,楼门一关,青壮年就守在这些窗洞后面,滚石、热油、土铳,谁敢靠近?”
贺星辰站在窗边,速写本上迅速记录下这独特的视角和窗洞的结构。凌心蕊则透过窗洞,拍下了俯瞰长教村的风景。
在顶楼一个光线较暗的角落,堆放了一些蒙尘的农具和杂物。侯夏阳眼尖,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比之前土楼发现稍大些的木箱,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没人动过。
“咦?阿婆,那个箱子……”侯夏阳指着角落。
阿婆眯眼看了看:“哦,那个啊,怕是老早以前堆在这的杂物,放啥的都忘了。以前楼里人多,东西杂,有些老物件就这么堆着落灰了。”
凌心蕊心头却是一动,想起了昨天发现的那本古旧书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星辰,贺星辰也若有所思地望向那个蒙尘的木箱。这里面,会不会也藏着什么被遗忘的故事?一个念头悄然划过心间。
林恺乐站在回廊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专注拍照的凌心蕊。晨光透过窗洞,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微风拂动她颊边的几缕碎发。他静静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温和的笑意。
当众人带着满心的震撼和无数疑问,顺着古老的木楼梯盘旋而下,重新站在洒满阳光的天井中时,再仰头望向那高耸的土墙和层叠的屋檐,心中涌起的已不仅仅是惊叹,更是一种对先民智慧与坚韧的深深敬意。这座建立在沼泽之上的传奇堡垒,用它沉默而厚重的身躯,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关于生存、智慧和家园的不朽传奇。而那个蒙尘角落里的木箱,如同一个未解的谜题,静静地躺在历史的尘埃里,等待着有心人的发现。长教村的探秘之旅,才刚刚掀开它厚重面纱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