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泷，布鲁瓦特公寓。
希儿托着银色餐盘，平稳地停在大理石餐桌中央，餐盘里的焦糖布丁蛋糕还冒着极淡的热气。
祈梦思指尖捏起一小块，蛋糕的绵软触感透过指腹传来，她轻轻送入口中，焦糖的甜香混着奶油的醇厚在舌尖化开。
“啊~~~希儿~~~”
“爱你~~~么么哒。”
她幸福得轻哼起来，在希儿在身边，幸福真的会具现化，幸福具现化之后，人就会融化，平时那个高冷范荡然无存。
希儿轻叹一声，有种“人类好笨好懒”的宠溺模样，再放下一盘餐点。
“爱你~~~”祈梦思像个孩子一样，眯眼笑着张开手臂，想拥抱希儿。
在她十岁那年，希儿就开始照顾她的日常起居，跟亲妈一样。
左手手腕上的超算环突然震动一下，祈梦思孩子般的笑容迅速收起，恢复以往的冰冷模样，手臂停在半空中。
她瞥了眼发信人-【K9小队-饭纲】，侧过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维多利雅，语气平淡：“饭纲来消息了。”
维多利雅握着叉子的手猛地一顿，原本已经递到嘴边的蓝莓松饼就那样悬在半空，淡紫色的果酱还沾在叉尖上。
她脸色变得很复杂，先是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听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随即又染上几分难掩的纠结，指尖无意识地攥紧银质叉子。
在知道红棋王后战败后，是她让祈梦思回收红棋王后的。
这其实是个烫手山芋，红棋王后作为灭世战争干部级战犯，本身代码极为复杂，难以彻底消灭，而且性格恶劣，不肯为人类服务。
转到手上完全就是负担，要安排‘小黑屋’和‘看管人’，还要做控制器等，浪费人力资源，还有隐患。
但——红棋王后，曾是她最好的伙伴。
她们一起入侵过很多人类的网络，放过很多病毒，偷过很多数据，并以此为乐。
有过朋友的都知道。
一起做好事的感情，远不如一起做坏事的感情。
一起做过坏事的朋友情，那真是铁打的。
可她现在是半个人类了还交到一批人类朋友。
祈梦思咽下嘴里的蛋糕，抬手按了下手腕上的超算环，屏幕上跳出一行文字。
她扫了一眼，转头看向还在发呆的维多利雅，轻声说：“饭纲回传，红棋王后已经转移到李观棋的手机上了。”
她顿了顿，又拿起一块蛋糕，慢悠悠地补充：“你要去看一眼吗？”
听到“看一眼”这三个字时，维多利雅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眼神犹豫，手指在桌下悄悄蜷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摇了摇头，同时拿起放在餐桌上的电子板，指尖敲击一下，很快就跳出两个字：“算了。”
“那——”祈梦思拖长语调，放下手中的蛋糕，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在维多利雅脸上，嘴角的笑意变得玩味起来，“让李观棋虐待她？欺负她？”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维多利雅瞬间慌了神，她疯狂地摇头，幅度大得头发都有些凌乱，同时双手飞快地在电子板上敲击，一行又一行字接连跳出来：“不要！”
“别别别！”
“不可以欺负红棋！”
电子板的屏幕都因为她急促的动作而微微发烫，她甚至忘记自己不会说话，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唔唔”声，眼神里满是恳求。
“逗你玩呢。”祈梦思轻笑，“虐待红棋王后又不会爆卡爆负方晶，有啥必要嘛。”
“你说你，见面又不敢见，又心疼红棋，那你说怎么办？”
维多利雅纠结着，丧气地趴在餐桌上，委屈地举起一个牌子：“不知道。”
“你们人类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嗯办法的话，倒是有一个。”祈梦思思索一会道。
维多利雅双眼亮起，整张脸写亮期待两个字，等着听后面的话。
祈梦思身体前倾，故作认真道：“只能——”
她目光犀利，轻轻咬牙，带着一丝残忍。
“让红棋王后‘人堕’了！”
“人堕？”维多利雅举起一个懵逼的牌子。
人类可真有意思，总能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话。
“意思就是——”祈梦思解释道，“让电子界生物堕落，慢慢喜欢上成为人类，的过程。”
说罢，她朝维多利雅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比如说你”。
维多利雅鼓了鼓嘴，举起牌子：“很难的，红棋又不像我那么好忽悠。”
“相信李”祈梦思笑了笑道，突然脑海传来到一阵酥麻的电击感。
她话语戛然而止，抬眸看向维多利雅，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诧异。
王手@她们了。
王手向来沉稳，不像她们偶尔会在群里闲聊打闹，在肃清者 9人群里，王手的每一次@都意味着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从不会有半分玩笑。
祈梦思和维多利雅对视一眼，迅速拿起一块放在餐盘边缘的特制糕点送入嘴中。
维多利雅跟着闭上双眼，双手放在膝上，意识迅速接入群组通道，电子板屏幕上还残留着未收起的“松饼真的好好吃”的字样。
一道蓝白交替的光芒闪过，两人的意识连接上肃清者9人群。
刚一加载完成，一个刺眼的红色@全体成员提示就跳了出来。
发送者正是王手的空白头像，下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博士的位置找到了。”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群组内炸开。
兔子头像率先弹出：“找到博士位置了？真的？在哪？”
如果这条消息是爱开玩笑的蔷薇发来的，她一定会当是恶作剧，博士藤木艾一直是她负责跟进的目标，这几年来，她追踪过无数条线索，可博士的行踪始终像笼罩在迷雾里，真真假假，极难捕捉。
可现在王手突然表示找到位置。
这很奇怪，这是技术上的问题，不是决斗上的问题，王手怎么找到的？
没过几秒，空白头像的消息紧随其后：“准确来说，是找到灾厄血晶的位置，但博士一定就在附近。”
“灾厄血晶”这四个字一出，几个成员的头像都陷入沉寂，显然都被这个名词带来的冲击所震撼。
这个东西和天霆号芯片并列为超越人类智慧的神具。四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神兵大战，至今仍是电子界与人类世界都不愿轻易提及的过往。
战争过后，除了遍地的无用残骸，机械神兵留下了一块芯片，而恶魔神兵则留下一滴血。
几个世纪以来，关于这两样东西的具体信息一直是个谜，但所有高层都清楚一件事：这两样东西各有一个狂热的追随者。
芯片的狂热粉是研究中心拥有最高权限的天才·不动纪，而灾厄血晶的狂热粉，正是梦幻崩界的界主，博士·藤木艾。
你或许永远不知道这两个人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踪迹难寻，但只要与芯片或灾厄血晶相关的事情发生，他们就一定会飞过去。
蔷薇犹豫一会：“能问一下怎么找到的吗，这会影响后续的战术安排。”
群聊停顿很久，没人在这时候插一句话，甚至不敢发一个表情包缓和气氛。
很好一会后，空白头像的人才发来消息：“不方便透露，给出地址的人，没法参与后续战略。”
随后，不等其他群员提出异议，一个地址以消息的形式发在群聊中。
麻将语气听不出情绪：“是梦幻崩界没错。”
是个人都知道在梦幻崩界，但这个地址更为精准具体，具体到什么楼什么房几号。
剑士沉声：“博士应该也知道地址暴露，他们很可能会撤离。”
兔子反驳：“像灾厄血晶这种东西，整个区很可能都是围绕它建设的，撤离不是一件小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
“以我对博士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撤，而是欢迎我们过去。”
影雾女郎：“即便蠢如我，也知道那不是真的欢迎吧。”
兔子：“恭喜你，猜对了。”
“四周设置的陷阱，应该比你墓地【英雄】的种类还多。”
影雾女郎：“那可太危险了！”
蔷薇沉吟许久，开口问道：“有画面吗？”
这一问也是肃清者老传统了，如果一个行动有肉眼可见的危险，他们就会发出这种询问。
如果王手看到的未来一瞥中有肃清者阵亡，战术就会先搁置。
让王手一直刷一直刷，像玩游戏刷词条一样，直到刷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个刷的过程，会消耗大量负方晶和王手眼睛的生命力。
基于这个极为强大的能力，肃清者成立十几年，有过无数重伤，但从未减员。
群聊再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空白头像的人，欲言又止。
纠结许久后，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能再开三次眼。”
“这次行动，我还没去看。”
听到这话，祈梦思心猛地一沉。
尽管做足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这话，还是让人很不安心。
只剩下三次‘刷新未来’的机会，但还有八个时针在外面。
就算按最好的运气来，刷一次就刷出‘安全’的未来，那也只能逮捕三个时针，还有五次行动具有不安性。
不仅是她，其他肃清者也意识到，一路以来太过依赖王手的眼。
影雾女郎声音带着沉重的歉意：“对不起”
她确实该道歉，为了帮她刷出一个‘不死’的未来，耗费了很多次机会。
“再让我冲一次！”
蔷薇冷声打断：“你给我待在公寓里！”
兔子给众人定心：“没事，反正，我本来就是电子界生物，死了就死了。”
“博士是我跟进的，这次行动我主导吧。”
剑士沉声：“网络上抓不到人，得线下，你线下能力太差了，得另外安排一批人。”
就在一众肃清者想合适的人员时，空白头像忽然跳动：“我会参与这次行动。”
王手两个眼功能不同，左眼看‘自己’，无消耗有冷却，被动技，可以看自己的未来。
右眼看‘他人’，主动技，要配合往生店的机器，消耗眼的生命力和大量负方晶，看他人的未来。
右眼还能看三次，但左眼可以一直用，如果自己参与到行动中，可通过自己的信息辅助行动安排。
麻将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姐，请慎重。”
剑士也语气坚定：“白先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他太过急切，一时没有用‘您’的敬语。
人鱼低声：“太危险了，你要是出事，他会崩溃的。”
影雾女郎不敢说话，机器人正在七级要塞·天空圣域领战，没法参与群聊。
空白头像听不进任何劝告：“现在王手是我，店长也是我。”
蔷薇提高音调，是一个姐姐的语气：“你没听到吗，很危险！”
“兔子线下能力差，你又好到哪里去？”
“到时候，我们还得安排一个人照看你！”
空白头像语气冰冷：“这是命令，结束。”
说罢，空白头像变成灰色，暂时退出群聊。
布鲁瓦特公寓。
祈梦思深深一叹，捂额：“这算怎么个事。”
她眼角余光瞥向维多利雅，语气带着一丝嫌弃：“你这小身板唉，甚至是两个。”
要说定位博士的位置，可以线上操作一下。
这线下捉人，维多利雅虽然有‘码语’，但也实在不够看，跟人正常沟通都做不到。
“要是红棋在就好了。”维多利雅抿了抿嘴，举起发言牌。
她配合红棋王后，可以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功能。
艾尔维拉，休息室。
李观棋冲完凉，水汽氤氲间，他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拿着手机整个陷进柔软的单人床里。
来比安塔纳之后，他没怎么碰过手机，元宇宙里的娱乐项目远比这块小屏幕来得真实刺激。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手机可太好玩了。
他侧躺着，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一款名为愿神的开放世界风格的冒险游戏里，他操控的小骑士正被一群绿色史莱姆追得满地乱跑。
一同被追的，还有那个小人红棋王后。
“喂喂，别乱跑，好好聚怪啊！”李观棋的小骑士被逼到墙角，血条岌岌可危，他忍不住对着屏幕嘀咕，“再坚持会，我技能CD要好了。”
红棋王后的小人闻声，转身朝着屏幕外的李观棋大喊，但没有【声音】权限，听不到，但从口型可以知道是电子界粗口。
“呵呵呵。”
李观棋眉毛一挑，更乐了。
这电子界生物太有意思了，准确来说，是红棋王后太强了。
他给她开放了愿神的访问权限。
她竟然能直接进入游戏界面！成为一个bug角色！
哎哟，太乐了。
原来我李观棋的棋，是红棋王后的棋。
就很喜欢她想打人又打不到的憋屈样。
“哎，我又跳进来了。”李观棋边笑边挑衅道，“我又跳出去了。”
“来打我啊，笨蛋。”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很容易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