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山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青山,你说,就这样,我这工作还咋干?”
陈青山走过去,拍了拍高大山的肩膀:“大山哥,别急。宣传的路子堵死了,咱们就换条路走!”
“换条路?”
高大山茫然地抬起头,“还能有啥路?上面没新指示,特务没踪影,老百姓不信我……我还能咋办?”
“咱们自己抓呗!”
“自己抓?”
高大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垂下头摇了摇,“唉……青山,这不实际,这是搞武装斗争,不是咱们一块山上山打野猪,性质上就不一样。再说了,咱们自己抓,靠什么抓?就靠咱们民兵这几条破枪?”
“大山哥!你反过来想想,咱们觉得咱们抓不了,特务肯定也这么觉得啊!“
高大山骤然抬起了头。“你是说?”
“对!”陈青山点点头,“就是要出其不意。”
“正因为上面鞭长莫及,咱们又没办法,他们才敢这么嚣张。“
“我们不能被动挨打,等着特务出手再去找,那永远慢一步!”
“而且,咱们比他们熟悉本地!他们要制造恐慌,必然要接触群众!他们不可能像鬼一样飘着,他们得走路,得打听,得踩点!他们一定会留下痕迹!”
高大山似乎被说动了,“话是这么说……可具体怎么抓?”
他看着陈青山的眼,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运筹帷幄,目光骤然一亮,“青山,难道你想到办法了?”
陈青山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大山哥,先别急。你先跟我详细说说,从开始到现在,上面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公社、武装部、民兵连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外面的情况,别的公社、屯子,又有啥消息传过来没有?总之你能知道啥,能打听到啥,都告诉我。”
“好!”
高大山重重点头,随后开始回想:“上面……就是接到省厅的通报,要求公社、各级武装部、民兵组织加强巡逻盘查,同时要广泛发动群众举报可疑线索。“
“但是……唉,你也看到了,‘广泛发动群众’这句话,在现在这环境下,基本就是句空话。”
“至于咱们下面,武装部联合公社民兵连,划分了几个小组,在主要路口设了点,就是你上次看到的烂样子。“
“也组织了几次不定时的全镇巡逻,但效果……唉,大家心里都没底,又累又没结果,积极性不高。”
“再加上经费紧,晚上巡逻连个像样的手电都没有,摸黑走田埂,特务没见着,摔跤的倒是不少。”
“至于外面的情况……倒是有消息传来。说隔壁红旗公社上个月就闹过一次,也是有人冒充防疫员,差点伤了一个老头,跟咱们这次很像。”
“更远的靠山屯,据说前几天晚上,几个男人聚在房顶上睡觉放哨,结果有个人太紧张,把同屯人当成摸上来的特务,一锄头下去……唉,人差点没了!”
“现在人心惶惶,生产都停了小半!”
陈青山眉头紧锁。
他沉思片刻随后笑了。
高大山在一旁看的糊涂:“青山,你笑什么?到现在一个特务也没抓到,有啥可笑的?”
陈青山笑着摇了摇头:“大山哥,我笑咱们要立功了啊。”
“立功?”
“对啊,到现在都没抓到到一个的特务,马上就要被咱们一锅端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高大山被陈青山这突如其来的“立功宣言”弄得一头雾水,又觉得他不会是无的放矢。
“青山,你……你到底想到啥办法了?”
陈青山收敛了笑容:“当然,大山哥,咱们别再指望上面派什么精兵强将或者专家下来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得自救,必须自救!”
“不过大山哥,我先说好,这事儿风险不小,也可能得罪人。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块干他娘的这一把?把这群耗子揪出来!”
高大山几乎是毫不犹豫:“干!当然愿意!他奶奶的,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一群死耗子,敢跑到咱们国家来撒野,割咱们老乡的蛋?!真当咱们是泥捏的?!青山,你说,咋干?!”
陈青山心中一定:“好!大山哥,有你这句话,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至于办法,也很简单。大山哥,咱们进山打牲口,要是找不到目标咋办?”
高大山眼睛转了转:“……下套?放饵?”
“没错。”
陈青山点了点头,“既然找不到牲口,那就想办法引他们出来!”
高大山屏住了呼吸,等着陈青山的计划。
……
……
几天后,红松屯的气氛依旧凝重。
“割蛋”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男人们走路不放心,睡觉不放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生产队出工也是有气无力,尤其是傍晚时分,屯子里几乎空无一人。
由于“卫生院割蛋”的谣言传播恶劣,大伙都躲着医生走,有病也不敢上门,卫生院也空闲了下来。
这几天,陈青山以“家中有事”为由,向卫生院请了几天假。
张清清虽然有些担忧,只是嘱咐他小心。
而这几天内,陈青山则集合了屯子里年轻一辈的哥几个,密谋计划。
这天下午。
太阳还没落山,红松屯就已经不见人影走动。
突然——
“听说了吗?!高大队长搞到门路了!”
“啥门路?!”
“铁裤衩啊!上面发下来的那种铁裤衩!”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大山哥亲口说的!让大伙儿都去屯东头的打谷场集合!”
“我的老天爷!有救了?!快走快走!”
消息像野火一样燎遍了整个屯子。
绝望中的男人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无论真假,都疯狂地涌向打谷场!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挤挤攘攘,人声鼎沸,一扫连日的死气沉沉。
“真能搞到铁裤衩?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谁知道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对啊!要是真有铁裤衩,那可真是救了命了!”
“可要是假的呢?这不是耍咱们玩吗?”
“嘘!小声点!高大队长来了!”
鼎沸人声中,高大山一脸严肃地走到打谷场中央。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压下嘈杂的声浪。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他心里其实紧张得要命,手心全是汗。
但想起陈青山的叮嘱,他还是努力不露馅。
“我知道,这些天,大伙儿都吓坏了!”
“我高大山,作为咱选出来的大队长,肩扛重任,看着乡亲们受苦受怕,我心里也难受!也憋屈!”
这话引起了共鸣,高大山看时机已到,猛的提高音量!
“所以!”
“为了不辜负大伙的期望,我这几天,拼了老命!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终于——”
“终于从上面,给咱们红松屯的老少爷们们,争取到了一批特供的——‘铁裤衩’!”
“哗——!”
人群彻底沸腾了!
巨大的欢呼声差点掀翻打谷场!
许多还没生孩子的男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但是!”
高大山再次抬手。
“东西还没运到!还需要几天时间!不过,大家别急!”
“为了让大家安心,为了让大家知道,咱们红松屯的老少爷们是有保障的!上面特批了,先给大家发放‘铁裤衩票’!”
“凭这个票,等东西一到,立刻就能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