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内,金兽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起,却掩不住酒气熏天。元颢半倚在龙榻上,明黄色的龙袍松散地披在肩头,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色中衣。他手中握着一只鎏金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摇晃的手势溅出几滴,落在案几上的奏章上,晕开一片暗色。
"陛下,洛州长史司马子如在殿外候见。"内侍小心翼翼地禀报,眼睛不敢看那些被酒水浸湿的奏章。
元颢眯起朦胧醉眼,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司马遵业?让他进来...正好陪朕喝两杯。"
司马子如稳步走入殿内,四十余岁的年纪,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他扫了一眼殿内狼藉的景象和醉醺醺的元颢,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但很快被恭敬的神色掩盖。
"臣司马子如,叩见陛下。"他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声音平稳得如同在朝堂议事。
"免礼免礼!"元颢挥了挥酒杯,"来,陪朕喝一杯。陈爱卿在前线厮杀,朕在后方...嗝...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不是?"
司马子如接过内侍递来的酒杯,浅尝辄止。他注意到元颢提到陈庆之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酒杯,指节泛白。
"陛下,臣有军情禀报。"司马子如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章,"元天穆率军渡过黄河,陈将军已前去迎战。"
元颢醉眼朦胧地盯着司马子如:"听说你司马遵业智计百出...你觉得陈爱卿此次抵御元天穆,胜负如何?"
司马子如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他故作沉思状,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陈将军自北渡以来,大小四十七战,战无不胜。洛阳童谣盛传'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他顿了顿,注意到元颢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况且刘璟、贺拔胜、宇文泰这些大将都被陈庆之一一击溃,元天穆不过庸碌之人,自然不在话下。"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精准地刺向元颢最敏感的地方。元颢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酒杯被他捏得嘎吱作响。那些歌颂陈庆之的童谣,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绩,无一不在提醒他——他这个皇帝,是靠谁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是吗...陈爱卿真是...战无不胜啊..."元颢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酒似乎醒了几分。
司马子如假装没察觉到元颢的情绪变化,继续火上浇油:"陛下得此良将,实乃天佑大魏。若非陈将军,哪有今日之盛况?"
元颢猛地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陈庆之确实战功赫赫,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他如芒在背。那个永远一身白袍的南梁将领,对他的拉拢始终若即若离,以"客将"自居,不肯真正臣服。
"如今贺拔岳南下,欲占徐、扬二州,"元颢突然转换话题,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你觉得朕是否应该向梁帝求援?"
司马子如内心一紧。这正是宇文泰交代他要阻止的事情。他面上不动声色,轻抚胡须作思考状,片刻后缓缓道:"那就要看陛下是想做孝文帝,还是想做孝庄帝了?"
"啪"的一声,元颢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酒液溅在他龙袍下摆,如同斑斑血迹。
"大胆!"元颢猛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司马子如,你还把我当你的主君吗?滚出去!"
孝文帝是迁都洛阳、推行汉化的明君,而孝庄帝则是被险些尔朱荣沉河的傀儡皇帝。司马子如这话,无异于当面揭穿元颢最不愿面对的真相——他不过是南梁扶持的傀儡。
司马子如不慌不忙地起身,微微施礼:"臣失言,请陛下恕罪。臣告退。"他躬身退出大殿,转身时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走出殿外,寒风扑面而来,司马子如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元颢这蠢材,这点容人之量,还想当皇帝?"他想起临行前宇文泰的嘱托——务必离间元颢与陈庆之,阻止南梁增援。现在看来,计划进行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殿内,元颢暴躁地来回踱步,脚下踩过那些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声响。内侍们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都滚出去!"元颢怒吼道。待殿内只剩他一人,他颓然坐回龙榻,双手插入发间。
"孝文帝...孝庄帝..."他喃喃自语,司马子如的话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是啊,满朝文武,谁真正把他当皇帝?那些表面恭敬的大臣们,私下里不知如何嘲笑他这个"梁国傀儡"。
元颢突然站起身,走到案几前,抓起一份奏章狠狠撕成两半。"朕才是皇帝!"他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吼道,声音在梁柱间回荡。
发泄过后,元颢冷静下来。他召来心腹内侍,低声道:"以陈庆之的语气,给梁帝萧衍写一封信。"
内侍跪伏听命,元颢口述道:"北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虽有逆贼反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内侍记录完毕,有些迟疑:"陛下,这...陈将军知道吗?"
元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朕连代臣子写封信的权力都没有了?"
内侍吓得连连叩头,慌忙退下拟旨去了。
元颢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宫墙上飘扬的旗帜。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陈庆之陷入险境,但那又如何?那个傲慢的南梁将领,也该尝尝苦头了。
"陈庆之...你以为没有你,朕就坐不稳这个皇位吗?"元颢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建康皇宫的佛堂内,檀香缭绕。梁帝萧衍手持念珠,闭目诵经。侍从轻手轻脚地进来,呈上那封伪造的陈庆之书信。
萧衍看完信,眉头舒展:"庆之既然说一切尽在掌握,朕也就放心了。"他将信放在佛前,继续捻动念珠。
侍从犹豫道:"陛下,贺拔岳南下的军报..."
"有庆之在,不足为虑。"萧衍挥了挥手,"退下吧,朕要诵经了。"
侍从躬身退出,心中暗叹。他不知道,这封伪造的书信,将给远在洛阳前线的白袍将军带来怎样的危机。
而在洛阳城外的军营中,陈庆之正站在沙盘前,凝视着代表元天穆军队的黑色旗帜。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准备迎战强敌之际,背后的政治暗流已经悄然形成,如同一把无形的刀,正缓缓抵向他的后心。
寒风掠过军营,吹动陈庆之的白袍。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莫名感到一阵不安。
(司马子如(489年—553年),字遵业,河内郡温县(今河南温县)人,是北魏到北齐时期的大臣,西晋南阳王司马模八世孙,鲁阳太守司马兴龙之子。
? 性格特点:司马子如性格豪放,幽默风趣,但言谈有时过于粗俗,且依恃与高欢的旧恩,公然收受贿赂,处事也不能公正无私。不过,他对姐姐非常尊敬,对侄子们充满慈爱,受到当时名士的尊敬和喜爱。
? 主要成就:司马子如在政治上历经北魏、东魏和北齐,是北齐开国元勋,在官场中地位颇高,对高氏政权的稳定和发展起到了一定作用。他还曾参与军事行动,如协助防守邺城,在葛荣之乱等事件中发挥了作用,有一定的军事才能。此外,他还曾劝阻高欢拥立孝武帝,对东魏政治格局产生了一定影响。
? 轶事典故:高欢长子高澄曾暗通庶母郑大车,被婢女告状,高欢欲废高澄世子之位。高澄向司马子如求救,司马子如逼婢女改证词并使其自杀,帮高澄化解危机。高欢因此赐其黄金一百三十斤,高澄也送他良马五十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