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舟闻言,忽然笑了,笑声清越,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黑剑仙这是在劝降?”
“是忠告。”黑剑仙的眼神更冷,“那魔头身负邪术,早已是武林公敌,你护着他,无异于自毁前程。”
“他是不是公敌,轮不到我来评说。”孟晚舟收敛笑意,目光沉静如潭,“但他是我认可的朋友,我孟晚舟行事,向来只凭本心,从不看旁人脸色。”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黑剑仙,语气斩钉截铁:“至于孟家——我父亲教我的第一堂课,便是‘宁折不弯’。我今日的选择,是我孟晚舟一人的事,与孟家无关。黑剑仙若想拿孟家要挟,大可不必。”
“冥顽不灵!”黑剑仙的气息骤然凌厉,掌风几乎要扫到孟晚舟脸上,却在离他寸许处硬生生停住,“你可知,你这一句话,会让多少人因你丧命?”
“至少,不会让我自己看不起自己。”孟晚舟挺直脊背,哪怕软筋散让他浑身乏力,那份世家子弟的风骨却丝毫不减,“黑剑仙若是为了劝降而来,不妨请回。想等灼其华,便耐心等着便是。”
黑剑仙死死盯着他,眸底翻涌着杀意,却最终化作一声冷哼。
他知道,孟晚舟这种人,看似温润,实则比顽石更硬,劝降是绝无可能的。
“好,很好。”黑剑仙缓缓后退,转身时留下一句冰冷的话,“但愿等那魔头死在锁灵阵里,你还能笑得出来。”
牢门再次关上,铁锁“咔哒”落回原位,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孟晚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的颤抖比刚才更明显了些。
他知道,黑剑仙的话并非危言耸听,锁灵阵加上黑剑仙,灼其华这一趟,凶险万分。
但他更清楚,灼其华绝不会让他失望。
就像当年那个两次掉进坑里,却依旧梗着脖子说“只是没看清路”的少年一样,看似狼狈,却总有从绝境里爬出来的韧性。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一角天空,那里的云层似乎薄了些,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等着吧,灵灵还在山下等着,他这个做父亲的,总得撑到灼其华来接他的时候。
孟晚舟重新坐回草堆上,指尖抵在丹田处,尝试着引导内力流转。
可软筋散的药性霸道得很,刚凝聚起的一丝内力走到经脉中段,便如被沸水烫过的丝线般寸寸断裂,只留下一阵酸软的麻意。
他皱了皱眉,收回手。
这已是他被关进来后第七次尝试逼毒,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三大家族为了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竟是下了如此重的药量。
“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喉间涌上淡淡的腥甜。
他抬手拭去唇角的血丝,目光落在潮湿的石壁上,那里映着他模糊的影子,身形单薄,却依旧挺得笔直。
心中对三大家族的不满,像藤蔓般悄然滋长。
柳岩、李三通……这些平日里在江湖上以“名门正派”自居的人物,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魔帝宝藏,行尽阴私勾当。
当初围剿灼其华,美其名曰“替天行道”,实则不过是为了抢夺魔帝遗留的功法秘籍;如今将他囚禁于此,用软筋散废了他的武功,说到底,也只是想拿他当诱饵,引灼其华入局。
“道貌岸然……”孟晚舟低声嗤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他们口口声声骂灼其华是“魔头”,可论起心狠手辣、背信弃义,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怕是比真正的魔头还要更胜一筹。
“哎,父亲,父亲,你明智江湖路险,人心更险,如今我不过是守住本心,这便是守住孟家的根。”
孟晚舟希望经过这一遭,能够看清这江湖的底色,以及三大家族的心思!
孟晚舟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凝聚内力。这一次,指尖的麻意似乎轻了些,一丝微弱的暖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虽然依旧微弱,却比先前多了几分韧性。
“灼其华,我可等着你呢。”孟晚舟对着空荡的牢房轻声说道,眼底重新燃起光亮,“可别让我等太久。”
………
慈航斋的密室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
神尼与慈心师太相对而坐,闭目打坐,宽大的僧袍勾勒出两人同样臃肿的轮廓,腹部的隆起与她们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偏偏两人神色平静,仿佛这怀胎十月般的异象,不过是修行中的一段寻常考验。
“嗡……”
指尖的念珠忽然轻轻震颤,神尼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眸底映着烛火的微光,却无半分波澜:“慈慧在外头站了有一阵子了。”
慈心师太也随之睁眼,声音带着几分调息后的沙哑:“她向来沉稳,这般徘徊不去,定是有要紧事。”
话音刚落,密室外传来慈慧师太低缓的通报声,带着一丝难掩的迟疑:“神尼,师姐,我有要事禀报。”
“进来说吧。”神尼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密室门被轻轻推开,慈慧师太垂首而入,目光在两位师长隆起的腹部上一扫而过,迅速低下头:“神尼,师姐,山下传来消息,柳岩、李三通一行人自三个月前求助被拒后,便返回了华山。如今他们似是等不及了,竟抓了孟家少主孟晚舟,将人关押在锁龙塔内,看样子……是想用他引灼其华魔头现身。”
神尼捻着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念珠碰撞的轻响戛然而止。
慈心师太眉头微蹙,抬手按了按腹部,那里传来熟悉的坠痛感,与柳岩等人所受的“怪病”如出一辙,只是她们修为更深,尚能压制:“他们倒是急了。”
“急的不是病。”神尼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是心魔。那魔帝宝藏就像块烧红的烙铁,谁碰谁烫手,偏他们执迷不悟,还要拉上旁人垫背。”
慈慧师太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神尼前辈,柳岩他们的病,与我们相同,必然是那魔头邪术所致。”
“邪术?”神尼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围剿之时,他们人人都想从那魔头身上拿到魔帝留下的东西,道心种魔**的内力不知为何会变成这般?让我等得逞此怪病!”
慈心师太叹了口气:“孟晚舟是无辜的。那孩子性情温润,当年还曾为了救下误入山涧的俗家弟子,差点断了腿,如今却成了柳岩他们的诱饵……”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神尼重新闭上眼,指尖念珠再次转动起来,“锁龙塔可是有去无回之地,就连我都不敢轻易闯入?没想到华山派居然为了魔帝宝藏动用了?”
慈慧师太忧心忡忡:“那……我们要不要插手?孟家与峨眉派素有往来,孟晚舟父亲曾经可是救过我们峨眉派不少徒弟?”
慈心师太看了看神尼,知道慈航斋不会参与,沉默片刻,念珠的转动声在寂静的密室内格外清晰:“佛门清净地,不涉江湖纷争。但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你去库房取两瓶‘清心散’,托可靠之人送去孟晚舟手中,能否用上,就看他的造化了。”
“是,师姐。”慈慧师太应声退下,轻轻带上了密室门。
密室内重归寂静,慈心师太看着神尼,轻声道:“神尼当真要袖手旁观?那锁龙塔一旦被惊动,恐怕会波及无辜。”
神尼睁开眼,望向窗外那一方被高墙框住的天空,目光悠远:“有些劫,避不过;有些账,总要算。我们救不了所有人,能做的,唯有守住这方净土,等着尘埃落定罢了。”
她说着,指尖的念珠转得更快了些,仿佛要在这不停歇的碰撞声里,抚平那即将席卷江湖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