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过多云。
地上依旧潮湿,时不时有几滴雨珠从树梢上滴落。
赵户难得休沐,留在家中,静候周老尚书。
苏橙也陪在他身旁,身着一件淡粉上裳,下配月白雪裙,一双与衣裳同色的绣鞋从裙下冒出个尖儿,她难得穿这般娇嫩的颜色,如今安安静静坐在上首,不说话时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我说二弟呀,周家来下聘礼,该是我来招待才对。”赵舲如今醒了酒,听说自己女儿与周祁勾搭到了一起,甚是高兴,将压箱底的好衣裳都翻了出来,匆匆赶来言正堂,却发现赵户和苏橙早就在此等候,顿时恼了,“你坐在上头,还带个小辈,算怎么回事?”
赵户瞥他一眼,恹恹开口,“莫以为我爱管你们大房的腌臜事,周祁夜入赵家,于情于理,老尚书都要过来亲自给我赔个不是。”
他不日就要担任兵部尚书一职,有些嘴甜的已经在私下唤自己为赵尚书了,从官职来看,他自然受得起周越一声抱歉。
“你!”赵舲自知头脑简单,说不过赵户,重重哼了一声,暗骂一句,“狗眼看人低的下流东西,等笙儿嫁到周家做主母,看你还能不能坐的这么安稳!”
“伯父还是省些力气吧,免得稍后周家来了人,瞧见你的小气样子。”苏橙只瞥了他一眼,便知晓他心中所想,扬唇冷笑道,“你并非赵家家主,如何能越过我父亲同周尚书说话?”
“你个小贱蹄子——”
“你说什么。”
赵户冷冷抬眸,只一个眼神,就压住了赵舲的怒火。
赵舲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了句好男不跟女斗,就悻悻坐到了一旁。
苏橙朝他翻了个白眼,多看他一眼都怕污了眼睛。
三人从清晨等到晚上,从日上三竿等到夕阳西下,都不见周祁的身影,更不见周家所谓的聘礼。
赵笙儿更是派丫鬟来催问了好几次,眼看赵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苏橙抿唇,压住嘴角的笑意,回眸看向坐在身边的赵户,轻声道,“父亲,周尚书还来么?”
赵户沉着脸,眼神晦暗不明,“这婚事八成是吹了……”
“不可能!”赵舲猛地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周家那么大的家族,这门亲事又是周祁主动提出来的,怎么会出尔反尔?”
赵户冷眼瞧着他,神色不虞,“你若不信,自然可以追去周家问上一问。”
赵舲顿时消了气焰,面上有些挂不住,“阿户你是一家之主,若要问,也该你出面才是,笙儿可是你的亲侄女——”
赵户冷声嗤笑,没给他留任何情面,“还没有那么亲。”
“我……”赵舲瘪了瘪嘴,小声道,“你刚刚都说了,周祁夜探赵家,周尚书总得给个说法,若是我去闹,周尚书未必能见我,不仅丢了赵家的脸,倘若此事传出去,还会败坏赵家女儿的名声……”
赵户脸色铁青,勾唇冷笑道,“你倒是会使些小聪明,知道拉赵家女儿下马。”
赵舲没听出他话内的讥讽,嘿嘿一笑,“阿户呀,哥说的都是实在话,苏橙还没嫁人呢,倘若被这件事影响了后半辈子,岂非得不偿失?只要你帮笙儿平了此事,让她如愿嫁进周家,往后,自然少不了帮衬咱们赵家。”
苏橙瞥他一眼,又回头看向赵户,神色平淡,“父亲,周家这一趟,咱们得去。”
赵舲顿时喜笑颜开,屁股稳稳坐在凳子上,“瞧瞧,还是侄女儿懂事!”
赵户蹙眉,有些不解的看向她,“为何要趟这浑水?”
“周祁是个浪荡子,无论他有没有闹到老尚书面前,都免不了跟外人一阵吹嘘自己的战果。”苏橙耐着性子与他解释,低声道,“倘若人人都知道赵家后门随意可进,那才是真要出乱子。”
赵户心中怒火更甚,瞥见赵舲得意洋洋的嘴脸,强压住想要一花瓶给他爆头的心思,沉声道,“既如此,你陪为父走一遭。”
苏橙微微颔首,轻声应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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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
看门的小厮小跑过来,对着门外的父女二人弯了弯腰,一脸抱歉,“赵侍郎,实在是对不住,家主今日身子不适,谁也不见。”
赵户脸色更差,有那么一瞬他甚至都想当个甩手掌柜,将这烂摊子丢回大房。
“小哥儿,你进去通传一声,只帮我问一句,昨日之事,老尚书是否抵死不认?”苏橙扯了扯唇角,语气虽温和,但蓦然冷下的脸色完全暴露了她的心情,“今日只要老尚书将那一句不认拍在我们面前,我们即刻离开,明日一早,咱们在章阁老面前当庭对峙!”
对上她的目光,小厮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胡乱应了两句,就转身跑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厮才匆匆跑回来,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赵侍郎,赵大小姐,家主请二位进去喝茶。”
赵户侧眸看向苏橙,有些讶然,“你三两句话,那老木头竟然就给了台阶?”
苏橙莞尔一笑,手掩在唇上,“光脚不怕穿鞋的,老尚书无儿无女,只剩这一个孙子了,说句难听话,他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最操心的不过就是孙子的婚事。”
“他闭门不见,就是在赌,赌咱们不好意思将这事儿闹大,可咱们放话朝堂上见,乱了阵脚的就成他了,这事儿若是传得人尽皆知,老尚书怕是死都不会瞑目。”
赵户颇为震惊,暗暗打量着身旁的姑娘。
他是个粗人,举了半辈子刀枪棍棒,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若不是苏橙在,自己今日怕是会扭头就走。
绕过影壁墙,走过垂花门,才到了尚书府的前堂。
堂内上首坐着位老者,正是老尚书周越,至于周祁,更是连面都没敢露。
远远瞧见缓步走来的父女二人,周越眉心紧锁,连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没有,摆明了不欢迎他们。
“周尚书。”赵户踏进大堂,视线落在老头身上,冷冷勾唇,“尚书百忙之中还能抽空面见我和小女,赵某心中实在感激。”
周越扶着额角,皮笑肉不笑的与他拉扯,“我今日病体欠安,不得已休沐在家,不知赵侍郎来,稍有些怠慢,还请海涵。”
“不打紧。”赵户领着苏橙,未经老爷子允许,自顾自在一旁坐下,“我今日来,就是想商定一下两个孩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