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凌楚渊并不是真的出于同情之心，才会点头让人挪开那辆碍事的马车。
而是他心中十分清楚，那条道路乃是通往宫外的唯一出口。
若不将马车移走，他便无法顺利离开皇宫。
蒋芩心中对这一切自然是看得透彻的。
在凌楚渊那一言未发的态度中，她已经明白，他并非因她受困而施以援手。
想到这里，蒋芩再看向凌楚渊的方向时，便越发地觉得尴尬难堪。
她微微低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有些闪躲，但仍鼓起勇气开口道：“殿下，真的对不起。方才我刚一听到皇后说您要出宫的事情，心里便打算立即离开，先行避让，以免唐突殿下。只是没料到，会在那辆马车边上耽误了些时间，竟无意中挡了您的去路。”
原来她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儿，并非有意巧遇。
而是为了避开他，才特意提前退下。
只是途中被一辆突兀地挡在路中的马车挡住，才导致这场偶遇。
这也难怪她刚才态度那般小心翼翼。
想到这些，凌楚渊不禁在心里暗自点头。
他本以为这不过又是另一名试图借由靠近他，来博得关注的宫闱女子。
但如今看来，她似乎并非如此。
她反倒比旁的女子懂得分寸，晓得进退，称得上是个知礼懂分寸的人。
比起那些一见着他就硬往上凑，满心讨好之意的宫中女子，她确实是胜上一筹。
但话虽如此，今日凌楚渊的心情却格外沉重。
他眉眼冷淡，目光沉静，哪有心思去搭理蒋芩这番解释。
而他越是沉默，蒋芩的心就越发局促不安。
她只能低垂着眼帘，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慌。
等到玄知终于安排妥当，打发手下将马车赶走后，便快步赶了回来。
确认一切已无阻碍，她朝凌楚渊轻轻点头示意，表示事情已解决。
凌楚渊这才迈步继续前行。
今日他无心与旁人寒暄，更不愿浪费时间。
而蒋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懂事地主动向后退了几步，贴着宫墙站立，不敢再挡住殿下的去路。
随后，她微微屈膝，弯腰行礼。
“殿下慢行，臣女就不打扰了。”
但正因她这般乖顺守礼的模样，竟莫名地吸引了凌楚渊多一眼的凝视。
他脚步一顿，目光从她身上缓缓扫过。
可就在气氛微微有些滞顿时，宫墙一侧的脚步声急促响起，一个身影从拐角处奔来。
那是刚才去执行任务的车夫。
车夫边走边喘气，脸上满是汗水。
他一走近，立即朝着蒋芩说道：“姑娘，不好办啊！那车辕卡得太死了，我一个人推不出来，又没人肯帮忙……”
闻言，蒋芩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眸中也露出一丝忧虑。
虽然她努力保持着镇定，但那双手却不由得紧了紧衣袖。
蒋家虽说如今有蒋小姐即将成为太子妃这一层尊贵背景。
但在宫中的根基依旧不牢靠，真正能调动的力量其实十分有限。
而蒋家如今能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全赖秦皇后的恩泽与扶持。
也正因如此，她在宫中素来行事低调，为人谨慎。
那些对蒋家抱有嫉妒或是敌意的宫妃与家族，又怎会真心实意来帮她处理这些麻烦之事？
在这些人眼中，她越是受难，就越是合他们的心意。
所以，当蒋芩听闻马车无法推动时，心中万分焦虑。
她望着前方冷然无动于衷的凌楚渊，又看看焦急无助的车夫。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要不咱们去请皇后帮帮忙？”
车夫小心翼翼地探问。
毕竟皇后娘娘地位尊贵，平日里也不是能随意打扰的。
不过眼下这个情形也实在难办。
若是小姐孤身回去，怕是有几分不妥。
蒋芩摇了摇头，神情坚定地说道：“不行。皇后刚才还特意提起说头疼，身子不大舒服，我去打扰她实在不合适。”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
“再说也没事的，出宫也只不过走几条街的事，路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完全没问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蒋芩循声望去，却见那方才刚刚离开的身影竟又折返了回来。
玄知策马来到几人面前，翻身下马后快步上前，低声禀报道：“殿下说要送小姐。”
太子凌楚渊自小行事果决冷淡，一向不是个多加照顾他人的人。
他突然说要送蒋芩回去，其中缘由蒋芩心知肚明。
不过是不愿让秦皇后失了面子，同时稍微顾及蒋家的体面罢了。
再说了，等到将来退了这门亲事，大家还能见了面不尴尬。
蒋芩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抬起眼睛。
望向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凌楚渊。
他背对着她，身影挺拔却显得格外疏离，像是在刻意回避她的视线。
蒋芩顿时有些慌乱，连连摆手，语气急切。
“不行不行，殿下您这不是正忙着赶去军营吗？我怎么能耽误您的正事呢？真的不用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她嘴上说着，脚下已不自觉地抬腿迈出几步，想赶紧离开现场，省得平白让殿下为难。
然而才走了两步，脚下的裙摆却被踩住。
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了半步。
脚下一扭，只听“咔”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蒋芩疼得皱起了眉头。
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玄知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这也太赶巧了吧？
偏偏这个时候扭到脚？
“既然如此，小姐就上马吧。”
他语气淡然，听不出一丝多余情绪。
蒋芩站在原地，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怔愣，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哪里，满脸的手足无措。
她抬头望了眼已经先行策马离去的凌楚渊，抿了抿唇，心里一咬牙，终于还是走上前，由着玄知扶她上马。
随后，在侍卫的护送下。
她随着玄知的队伍缓缓出了宫门。
过了一会儿，凤凰宫那边传来了动静。
一名贴身侍女悄然走到内殿的床前，低头躬身，轻声向秦皇后汇报起刚刚在外发生的情形。
室内烛火幽幽，映照着秦皇后微微睁开的眼睛。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倦怠，又像是早已了然这一切。
正头疼得不行的秦皇后，正倚靠在软榻之上，眉头紧锁，双手不住地轻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