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打印在普通A4纸上、没有署名、甚至没有任何邮寄痕迹的“材料”,被装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里,清晨时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南江省发展改革委员会主任办公室的门缝底下。
清洁工发现时吓了一跳,赶忙交给了他的秘书。
材料封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印刷着耸人听闻的标题:
《关于南江省发改委林妙雪同志在云峡北外环输变电项目审批中涉嫌滥用职权、以权谋私、恶意打压民营企业海川公司的举报信》
信的内容看似“详实”,极具蛊惑性和误导性:
指控一:“选择性执法,双重标准”。 声称林妙雪对实力雄厚的省属国企背景竞标方“一路绿灯”,对新兴的、充满活力的民营资本代表海川公司却“吹毛求疵”,在技术规范解读上采取极其严苛、甚至超越国标的要求,明显带有偏向性。
指控二:“动机存疑,利益输送”。 信中暗示林妙雪丈夫秦风(云峡区委书记)正在强力推进其辖区内的所谓“阳光工程”,需要“树靶子立威”以彰显其政绩。林妙雪不惜牺牲海川公司这样的优秀民企做丈夫的“垫脚石”。更“有心”地提到,长河智慧农业项目与省属能源集团存在“潜在合作可能”,暗示双方存在利益链条。
指控三:“程序违规,打压创新”。 声称海川公司代表未来发展方向的新技术新方案被林妙雪主导的专家组“无理否定”,其引入的“国际领先设备供应商”资质被刻意抹黑,而林妙雪并未给出足以令人信服的专业解释,其行为实质是对科技创新的扼杀和对民营企业健康发展的打压。
指控四:“态度恶劣,官僚作风”。 捕风捉影地描述林妙雪在审查会议上“态度专横跋扈”、“多次以职权粗暴打断海川公司代表申诉”,言语间充满“对民营资本的不屑”,严重损害营商环境。
这封匿名信,犹如一条淬毒的眼镜蛇,在无人处悄然昂起头颅,直扑林妙雪的要害。它巧妙地利用了当下强调“优化营商环境”、“支持民营经济”的政策热点,将林妙雪坚持原则、依法合规的严格审查,颠倒黑白地描绘成了一种出于私利、思想僵化、阻碍发展的**行为。
当天下午,林妙雪被请到了分管该重点项目及纪检工作的副主任张翰林的办公室。
张翰林面色有些凝重,将一份复印的举报材料推到林妙雪面前。
“林科长,这份东西,今早‘不约而至’地躺在门缝下了。” 他手指在匿名信“举报林妙雪”的字样上点了点,“非常时期,非常项目,有质疑本也难免。但这份东西……措辞很激烈,帽子扣得也大啊!”
林妙雪拿起材料,快速浏览着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与污蔑。她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转为冷峻,直至面沉如水。
“无稽之谈!” 她将材料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张主任,技术标书和专家复核意见都在案卷里摆着,海川公司在关键技术上的模糊和无法自证的风险,白纸黑字!他们所谓的‘国际领先供应商’,就在上个月被北美权威机构通告存在核心元件质量隐忧和合同欺诈嫌疑!发改部门官网是有公开转载的预警信息的!这难道是污蔑?”
“我林妙雪行事,是否出于私心,有没有偏向谁,经不经得起查问,我心知肚明!这项目关系到云峡几十万人口甚至辐射区域的用电安全!别说几顶帽子,就是天大的压力,该卡死的技术和安全关口,我林妙雪也必须卡死!出了问题,谁也兜不起!”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没有丝毫退缩。
张翰林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异常刚毅的女常务副主任,一时有些无言。他自然也知道林妙雪的背景和能力,但这封举报信出现得太是时候,分量也足够引起震动。
“林科长,你的原则性和专业操守,组织上是了解的。”张翰林斟酌着措辞,“但现在这封举报信……内容虽然有待核实,但已经造成了影响。更麻烦的是,” 他压低了声音,“李副省长那边,上午打电话过问了这个项目的情况,特别提到了要依法依规,更要营造风清气正的营商环境,对待各类市场主体要一视同仁。”
李副省长是分管发改、工信等领域的省领导,虽未直接提及举报信,但在这个敏感时刻打来电话“过问”,其意味不言自明。
林妙雪瞳孔微缩。省领导的过问,意味着匿名信背后那只无形的手,已经开始拨动更高层级的压力杠杆!
“张主任,李省长的要求非常正确!”林妙雪迎着张翰林的目光,字字清晰,“正因如此,我更要坚持最严格的标准!因为对劣质工程、对不符合要求的企业‘一视同仁’地放行,不是真正的‘优化环境’,是对安全最大的不负责任,是对守法合规企业的最大不公平!也是对党和政府公信力的最大伤害!”
她站起身,斩钉截铁:“我请求组织立即启动审查!彻查我林妙雪所有工作流程和所有社会关系!也请组织立即调取海川公司提交的核心技术支撑文件、其设备供应商的全球预警档案以及他们过去参与类似项目的实际履约记录和事故情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停顿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凛冽,“同时,我也正式提请介入举报信本身的来源,如此精准投送,如此熟悉项目细节,这背后的造谣者,恐怕对项目本身才真正‘别有用心’!”
张翰林看着林妙雪灼灼如星芒的眼神和她挺得笔直的脊梁,内心震动。他郑重地点点头:“程序会走的,清者自清!项目评审意见的依据也会整理。你要稳住,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把工作干好!”
海城。天美集团总部。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都市夜景,室内却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秋雨燕那张如同冰雕般冷峭而精致的脸庞。
她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条匿名短信:“南江省发改林妙雪主任遭实名举报涉北外环项目。疑与海川公司有关。”
几乎在收到短信的同时,一条加密的内部通讯请求在屏幕上闪烁。
秋雨燕立刻接通,特殊加密线路那头传来她最为信任的集团战略信息分析部负责人低沉的声音:
“燕总,您要求关注的南江海川公司(云峡北外环输变电项目竞标方),背景有突破。我们筛查其复杂的境外交叉持股链条时,发现其核心受益人的投资路径中,有几笔可疑资金最终通过离岸信托,实际指向了境内一个名为‘恒元投资管理公司’的私营企业。这家恒元投资……”
屏幕那边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挖掘到隐秘的凛然:
“……经过穿透,其创始人兼隐形大股东,与贵省玉河市的市委副书记张建华家族成员,存在长期、隐秘的代持投资和利益关联! 有证据显示,张建华夫人名下一处位于海城的房产,其首付资金来源与恒元旗下某只私募基金早期清算时的分红款高度重叠。海川公司在多个场合宣称的‘深厚背景’,恐怕就是这条线。”
秋雨燕握着手机的指关节瞬间发白!
张建华!玉河市委副书记!
秦风在玉河在云峡,主要的政治对手是谁?在省级层面一直给秦风使绊子的是谁?暗中支持孙凯余孽意图保住“深网”残余力量的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匿名举报信!海川公司!张建华!
一条肮脏的政商链条在逻辑上瞬间闭合!
海川竞标受阻,张建华势力借机生事,直接动用舆论武器和向更高级别施压,目标是通过打击秦风的妻子林妙雪,来间接打击正在云峡掀起“破网清源”风暴的秦风本人!这是围魏救赵!更是釜底抽薪!
秋雨燕的眼神锐利得如同寒冰下的刀锋。她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通讯另一端沉声下达指令:
“将这条资金链条指向张建华关联的所有证据和逻辑图谱——我要最清晰、最具法律关联性的那一版!立刻加密上传到我的独立安全云端!权限,只对我一人解锁!”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同时,启动影子模式对海川公司近期所有非正常公关活动和资金异常流动进行全方位监控追踪,特别是涉及任何试图接触、影响、威胁南江省发改委及相关领导层的蛛丝马迹!我要知道他们后续的每一招棋!”
挂断加密通讯,秋雨燕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光芒在她眼中跳动。窗玻璃映出她复杂而坚定的眼神——那里有对秦风处境深深的担忧,有对林妙雪遭遇不公的愤怒,更有一种属于天美掌门人的、洞穿阴谋后的决断。
她拿起另一个私人手机,手指飞快地编写信息:
“秦风,海川公司背后黑手已锁定,证据链指向张建华家族利益输送。匿名举报是其政治施压开端,目标直指妙雪。我已拿到初步证据,详情及后续监控动态将通过安全渠道发送。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