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县的深秋裹着潮湿的寒意,兴华普法法律服务中心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接待室里压抑的气氛。三十七名农民工挤在褪色的塑料椅上,衣角还沾着水泥碎屑,领头的老周攥着皱巴巴的工资条,指节泛白:“渠主任,俺们在烂尾楼干了一年半,现在黄老板人都找不着了!”
渠成顺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众人龟裂的手掌。他身后的白板上还贴着上周 “请托择校” 案的分析笔记,此刻却被新的阴影覆盖。周万发端着保温杯进来,氤氲热气里飘着枸杞香:“先喝口热水,把来龙去脉慢慢说。”
原来,某甲公司将烂尾楼复建工程发包给某乙公司后,黄某某作为乙公司实控人,把 4500 万农民工工资专户的钱挪作他用。人社局三次下达整改指令,甚至移送公安立案,可到现在,273 名农民工的 595 万血汗钱仍像断线风筝。
“这事儿棘手。” 张忠民翻着卷宗,这位前法官的钢笔在 “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 字样上重重顿了顿,“黄某某已经判刑,但乙公司账户是空的,甲公司又说工程款结清了。” 戴世龙在信访局摸爬滚打二十年,此刻却气得直拍桌子:“农民工等不起!那些娃娃的学费、老人的药费,拖一天就是一条人命!”
周万全从司法局退休后依旧保持着严谨,他调出《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根据第三十六条,建设单位未按约定及时足额向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拨付工程款中的人工费用,也需承担清偿责任。甲公司转账记录里有蹊跷,4500 万分 23 笔转入,时间节点都卡在工程验收前……”
正当众人讨论时,玻璃门被撞开,方梅举着录音笔冲进来,风衣下摆还沾着街边小摊的油渍:“听说有群体性讨薪?我刚在人社局门口遇到农民工静坐,警察都来了!” 她手腕上的录音设备红灯闪烁,“能透露下进展吗?这可是关乎民生的大新闻。”
渠成顺眉头紧锁,法律程序的严谨与舆论关注的迫切在脑中激烈碰撞。这时张彩娇抱着一摞银行流水冲进来,马尾辫散了一半:“主任!我发现黄某某用专户资金买的挖掘机,登记在他外甥名下!还有,甲公司最后一笔 500 万付款,备注写的是‘代付材料款’!”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固。渠成顺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一群满脸风霜的工人,蜷缩在法律服务中心门口等消息。那时他刚成立中心,还在摸索普法调解的门道,如今面对更复杂的局面,肩头的担子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二天清晨,渠成顺带着周万发敲响甲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红木桌上摆着烫金的 “诚信经营” 牌匾,与窗外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讨薪队伍形成刺眼对比。“我们已经履行完合同义务。” 总经理转着鳄鱼皮名片夹,“乙公司挪用资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周万发翻开证据册,声音温和却字字如刀:“2021 年 6 月 29 日首笔转账,恰好是乙公司开户当天;2022 年 11 月 21 日最后一笔,离工程验收只剩三天。贵公司作为建设单位,对工资专户的监管义务,可不是一句‘结清工程款’就能推脱的。”
与此同时,戴世龙带着几个农民工代表来到法院执行局。斑驳的走廊里,执行法官指着空无一物的财产查询单叹气:“乙公司名下没车没房,黄某某的罚金都还没缴清。” 戴世龙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照片 —— 城郊仓库里,崭新的挖掘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车身上还沾着烂尾楼工地的红土。
方梅的报道见报当天,整个青山县都炸开了锅。标题 “血汗钱困在法律迷宫” 配着农民工布满老茧的手攥着欠条的特写,评论区很快被 “严惩黑心老板”“政府该管管” 的留言刷屏。人社局紧急召开协调会,渠成顺带着团队列席,投影仪上的资金流向图清晰显示:甲公司至少三次在专户余额不足时,违规将款项转入乙公司普通账户。
“根据最新司法解释,” 张忠民在会议上发言,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甲公司代表,“贵公司这种行为,涉嫌协助乙公司逃避支付劳动报酬。” 会场空气骤然紧张,甲公司法务总监的钢笔在合同上戳出破洞。
调解陷入僵局时,张彩娇发现了关键线索。她在农民工提供的记账本里,找到黄某某外甥签收建材的签字,时间与专户资金挪用高度吻合。更惊人的是,甲公司采购部经理与黄某某外甥存在频繁资金往来。当渠成顺把这些证据摆在甲方面前时,对方终于松口:“我们愿意垫付 300 万,但剩下的……”
“剩下的由黄某某的挖掘机拍卖款补上。” 渠成顺拿出法院的查封文书,“我们已经申请诉前保全。” 窗外,吊车正在将挖掘机缓缓吊上平板车,晨光洒在冰冷的钢铁上,折射出希望的光芒。
发薪那天,法律服务中心门口支起临时柜台。老周颤抖着接过工资,浑浊的泪水滴在汇款单上:“这辈子第一次觉得,法律是热乎的。” 方梅的镜头记录下这一幕,当晚新闻里,渠成顺的声音坚定有力:“普法不是冰冷的条文宣讲,而是要让每个劳动者都知道,自己的权益有人守护。”
夜幕降临,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张彩娇在备考律师资格考试,周万全整理着新的普法课件,戴世龙又在研究下一个棘手案件。渠成顺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烂尾楼 —— 那里已经重新开工,塔吊的红光刺破夜空,像一盏永不熄灭的法治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