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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云雷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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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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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衡收拾行装时,指尖忽然触到观星台上那卷被他摩挲得发亮的星图。那是他多年来观测星象的心血,记录着三垣四象的运行规律,也藏着他对天下格局的隐秘推演。他望着窗外咸阳宫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的轮廓,忽然有了主意。

连夜,他在案前铺开素帛,取来朱砂与狼毫。烛火下,他不再推算战事胜负、邦交盈亏,而是将毕生所学的星象奥义,与对秦国山川地理、民风国力的洞察融于笔端。他画北斗以定中枢,标紫微以应王权,用二十八宿的轨迹暗合秦境的关隘要塞,又以星轨流转的方位,暗示着农桑、水利、法度的兴废之道。

朱砂在素帛上晕开,像将漫天星辰铺在了纸上。他没有写下一句直白的谋略,只在星图边缘题了“星象语”三字——天地运行有常,星辰移位有序,霸业兴衰,本就藏在星轨流转的无声言语里。

三日后,姜家抵达咸阳的消息传来时,韩衡已将那卷星图仔细卷好,用锦盒盛着。他没有去见秦王辞行,只托内侍将锦盒送入宫中,盒内附了一张短笺:“星象无言,兴衰自现;霸业天成,终在民心。韩衡辞秦,唯以星语报知遇。”

彼时嬴渠梁正在案前批阅奏章,见内侍呈上的锦盒,拆开时便觉一股清冽的墨香漫开。展开素帛,漫天星斗跃然纸上,看似是寻常星图,细究之下却处处藏着玄机:北斗第七星指向陇西,暗合拓土养马之利;心宿三星连成一线,正对着关中平原的水利脉络;而紫微垣旁最亮的那颗星,轨迹恰好与秦国律法推行的路径重合。

秦王指尖抚过素帛上的朱砂星点,忽然笑了。这韩衡,走时还留了份最特别的谢礼。他不直言献策,只将天下兴衰的道理藏在星象里——就像他说的,霸业能否成,终究要看星移轨迹,要看顺应天道人心的长久坚持。

内侍来报,说韩衡已带着姜家一行出了咸阳城门,背上果然背着个小小的卦签箱。秦王抬头望向窗外,晨光正穿过宫墙,落在那卷“星象语”上,将朱砂星点照得透亮。

他将星图郑重收好,存入金匮之中。这卷图,或许不会像兵书策论那样立竿见影,却会在日后的岁月里,随着星辰流转,提醒着他何为真正的霸业根基。

而此刻的咸阳城外,韩衡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城门,随即转身踏上前路。肩上的卦签箱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知道,咸阳宫的烛火仍会为霸业燃烧,但他留下的星象语,已将那份恩情与期许,托付给了天地星辰。从此山高水长,他算人间烟火,秦王谋天下太平,各自的轨迹,都在时光里缓缓铺展。

春日的咸阳城郊,柳枝刚抽出新绿。韩衡牵着明玥的手站在马车旁,卦签箱斜斜靠在车辕上,箱角的铜铃被风一吹,叮当作响。

三日前,他们在临时借住的小院里拜了天地。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姜家几位长辈在场,用一壶清酒、两碗米粥,就算成了亲。可拜堂的红烛还没燃尽,宫里就来了内侍,说秦王有要事相商,将他请去了咸阳宫。等他深夜回来时,明玥正坐在烛下等他,眼里没有怨怼,只轻声问:“是不是又要被卷进什么事里?”

韩衡握住她微凉的手,将秦王的意思和盘托出——韩国宗室仍在追查他的下落,姜家留在咸阳最安全。秦王已下了密令,拨了城郊的宅院供岳父母居住,派了护卫暗中照看,衣食用度皆由官府供给,只对外宣称是“安置有功老臣家眷”。

“他们留下,是最好的选择。”韩衡低声道,“等风头过了,天下安定些,我们再回来接他们。”

明玥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笑了:“我早知道,嫁给你,就不会是寻常的日子。但周游天下,本就是我想做的事,如今有你陪着,倒省了我一个人问路了。”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只是爹娘年纪大了……”

“秦王说了,会善待他们。”韩衡加重了语气,“咸阳宫的人不敢怠慢,每日都会有医官去问诊,府里的侍仆也都是仔细人。我们走后,会有人定期把家里的消息送到我们手上。”

此刻马车旁,明玥的父母正红着眼眶叮嘱。老父亲拍了拍韩衡的肩:“照顾好阿玥,你们在外安稳,我们在这儿就安心。”老母亲塞给明玥一个布包,里面是亲手绣的平安符,“路上当心,别委屈了自己。”

韩衡对着岳父母深深一揖:“请二老放心,我定护明玥周全。待他日归来,定陪二老看遍咸阳的春光。”

内侍远远站在路口,见他们辞行,便上前躬身道:“韩先生,明姑娘,秦王说,此去一路关卡,见这枚令牌便可通行无阻。”他递过一块刻着星纹的木牌,“另外,给二位备了些盘缠和干粮,已装车了。”

韩衡接过令牌,指尖触到温润的木质,上面的星纹与他留下的“星象语”暗合。他知道,这是秦王的承诺,也是无声的关照。

马车缓缓驶动时,明玥掀开窗帘回望,看见父母仍站在原地挥手,直到身影被街角的炊烟遮住。她转过头,对上韩衡的目光,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走吧,去看江南的春水,塞北的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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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衡点头,将卦签箱往身边挪了挪。箱里除了卦签,还藏着那卷“星象语”的副本——不是为了提醒谁霸业兴衰,而是想让明玥知道,他留下的不仅是对秦王的报答,更是对这天下安宁的期许。只有天下太平,他们才能真正安心地周游四方,将来也才能带着岳父母一起,看遍山河。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铜铃声渐远。咸阳宫的方向,嬴渠梁正站在观星台上,望着远方的天际。他知道,韩衡带走的不仅是明玥,更是一份远离权谋的自由;而留下的岳父母,是他对这份自由的守护,也是对“星象语”里那句“终在民心”的践行。

霸业的星轨仍在流转,而人间的烟火,已随着那辆马车,驶向了更辽阔的天地。

马车行至秦岭山麓时,路渐渐难走起来。山道蜿蜒陡峭,车轮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明玥掀起窗帘看了眼窗外,只见两侧峭壁如削,头顶只剩一线天光,忍不住咋舌:“这路也太险了,咱们真要爬上去?”

韩衡正弯腰检查卦签箱的背带,闻言抬头笑了笑:“前面的镇子被山洪冲了路,只能翻山过去。听说山顶有座观景台,能看见整个山谷的云海,值得一爬。”

他说着,利落地跳下车,伸手扶明玥下来。明玥自幼跟着父亲学过几年拳脚,寻常山路不在话下,本以为韩衡常年在书房观星、在朝堂议事,体力定然不如自己,便拍着胸脯说:“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我扶你。”

谁知刚爬了半个时辰,明玥就有些喘了。她回头一看,韩衡背着半人高的行囊,手里还提着装干粮的小包袱,脚步竟丝毫未乱,呼吸也匀匀的,甚至还有闲心指点路边的草药:“这个是远志,安神的,回头挖点晒干了泡茶。”

明玥叉着腰站在石阶上,看着他轻轻松松超过自己,几步就登上了前面的缓坡,忍不住咋舌:“韩衡,你这体力也太离谱了!我练了好几年拳脚,爬山竟还不如你?”

韩衡回过头,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笑意:“或许是以前当仆人的时候练出来的吧。”

明玥愣了愣:“你还当过仆人?”

“嗯,”韩衡踏上一块平整的岩石,等她跟上来,“年少时在韩国公子府里做过几年仆人,那时候哪有什么体面活儿。公子好游猎,每次进山都要跟着背箭囊、扛猎物,一天跑上几十里山路是常事。冬天还要去山涧里凿冰取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稍不留神就摔得满身泥。”

他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行囊的背带,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灰头土脸的日子:“那时候哪敢说累?公子一句话,哪怕是半夜爬起来去山顶看日出,也得立刻提着灯笼跟上去。时间久了,脚力自然就练出来了,倒是比专门练过的人更耐得住山路颠簸。”

明玥追上他,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却不见丝毫疲态,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那时候就常爬山?难怪现在这么厉害。我练拳脚讲究招式发力,爬山却不如你这常年累月磨出来的耐力。”

“也不全是耐力,”韩衡笑着指了指脚下的路,“你看这石阶,每级高度不一样,踩的时候要顺着山势落脚,膝盖微弯卸力,就不容易累。以前跟着公子打猎,老猎户教的法子,没想到现在还能用得上。”

他说着,伸手拉住明玥的手腕,带着她往高处走:“你看前面那棵松树,树荫下能歇脚。到了那儿咱们喝口水,我给你算算下一段山路的时辰,保管让你省力。”

明玥被他拉着,脚步竟真的轻快了些。她看着韩衡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背着卦签箱、懂星象、会爬山的男人,比在咸阳宫时更鲜活了。那些年少时当仆人的日子,或许曾让他受尽委屈,却也悄悄给了他一副能踏遍山河的筋骨,一份藏在烟火气里的坚韧。

山风穿过树林,带来远处的鸟鸣。韩衡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山顶:“你看,云海出来了!”

明玥抬头望去,只见漫山云雾翻涌,如浪似涛,阳光洒在云海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她忍不住加快脚步追上去,韩衡笑着跟在她身后,肩上的卦签箱轻轻晃动,铜铃声混着风声,在山谷里远远传开。

原来那些藏在过往里的辛苦,终会在某一天,变成支撑你走向远方的力量。就像这山路再险,只要脚步不停,总能走到能看见云海的地方。

歇脚时,韩衡从行囊里翻出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递到明玥手里:“早上路过镇子买的,还温着。”

明玥咬了一口,甜香混着桂花香在舌尖散开,正低头擦嘴角的碎屑,就听他忽然说:“方才看你追着云海跑,裙摆被风掀起的样子,倒比山顶的云还好看。”

她手一顿,脸颊“腾”地就热了。以前在咸阳时,他说话总是带着几分朝堂上的谨慎,最多说句“明姑娘聪慧”,哪有这样直白的夸赞?她抬眼瞪他,却撞进他带笑的眸子里,那目光比山涧的溪水还清亮,看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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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明玥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风景,耳根却悄悄红了。

韩衡蹲在她身边,手里把玩着片刚摘的枫叶,慢悠悠道:“以前在公子府抄书时,看过几句诗,说‘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那时候不懂什么意思,直到方才看你站在风口,风把你头发吹起来,才忽然觉得,这风大约是真懂人心的——知道我想多看你几眼,就把你的样子送得更近了些。”

他声音不高,带着山间清风的凉意,却偏偏把字句说得温温软软。明玥只觉得耳朵尖都在发烫,想反驳几句,嘴却像被桂花糕的甜黏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她终于找回声音,刚要开口,韩衡又忽然凑近,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摘下一片沾着的落叶:“你头发上沾了片叶子,倒像是把这山里的秋色都别在了发间。”他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不过还是不如你本身好看,这叶子太普通,配不上你的眼睛。”

“韩衡!”明玥又羞又气,伸手去推他,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爬山后的微热,温度顺着肌肤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以前总觉得,星象图上的星辰是天下最亮的东西,”他望着她的眼睛,目光认真得不像话,“可方才看你笑的时候,忽然发现,你眼里的光比紫微垣最亮的那颗星还要暖。早知道看你笑能比观星更让人安心,我早该放下星图,多看看你了。”

山间的风忽然停了,只有远处的鸟鸣声清晰可闻。明玥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猛地抽回手,站起身往山路深处走,脚步却有些慌乱:“走、走了!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下一个镇子了!”

韩衡在她身后低笑起来,笑声顺着风追上来,挠得她心头发痒。他快步跟上,手里还拿着那片枫叶,追上时塞进她手里:“拿着吧,就当是……替这山景给你赔个不是,谁让它把你衬得这么好看,害得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明玥攥着那片枫叶,只觉得连叶脉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她闷头往前走,听着身后他轻快的脚步声,嘴角却忍不住悄悄扬了起来。这山间的路还长,可身边有这么个忽然变得会说情话的人,连爬山的辛苦,都好像变成了甜丝丝的滋味。

暮色渐浓时,山路愈发难走。夕阳沉下峭壁,林间很快浸在暮色里,石阶被露水打湿,滑得厉害。明玥走得小心翼翼,脚踝不知何时扭了一下,每走一步都隐隐作痛。

韩衡察觉到她的踟蹰,停住脚步转身扶住她:“怎么了?脚崴了?”

明玥咬着唇摇摇头:“没事,就是路太滑了。”话没说完,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韩衡皱眉,蹲下身就要看她的脚踝,却被她拉住:“别耽误时间,天黑前得下山找客栈。”

他抬头望了眼天色,远处山坳里已亮起零星灯火,那是今夜要落脚的小镇。他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

明玥一愣:“这怎么行?你背了一路行囊, already很累了……”

“不累。”韩衡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夫人可知,跟我这一路也许会有风雨,会有崎岖,但我会观星测吉凶,会辨路识安危,更会把你护得好好的。”他望着她,眼里映着渐亮的星光,“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话音刚落,不等明玥反应,他竟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明玥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脸颊瞬间贴在他温热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韩衡!你放我下来!”她又羞又急,挣扎着想落地,却被他抱得更稳。

“别动,”他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这山路滑,我抱着你更稳妥。你且安心靠着,保管比你自己走还快。”

明玥这才发现,他抱着自己竟走得极稳。方才爬山时她已见识过他的体力,可此刻他怀里抱着一个人,脚下踩着湿滑的石阶,竟比她空着手走时还要轻快。暮色里,他的身影挺拔如松,脚步起落间没有丝毫滞涩,连呼吸都依旧平稳,丝毫不见吃力。

她趴在他肩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气息。晚风吹起他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远处的星光越发明亮,像是撒了一把碎钻在天上,而抱着她的这个人,周身仿佛也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你……你怎么力气这么大?”明玥忍不住轻声问,声音里满是惊奇。

韩衡低头看了她一眼,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眉眼间带着几分神秘的笑意:“许是星星给的力量吧。我观星多年,它们大约也见不得你受委屈,便借了些力气给我。”

他说得认真,明玥却听得心头一跳。她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又看了看怀里稳稳抱着自己的人,忽然觉得这一切像梦一般。他不再是咸阳宫里那个为权谋蹙眉的谋士,也不是韩国公子府里谨小慎微的仆人,他是此刻能为她踏碎山路、借星光前行的韩衡。

一路下坡,他果然如说的那般大气都不喘,很快就看见了小镇的灯火。快到镇口时,他才放缓脚步,低头问怀里的人:“还疼吗?到了客栈我给你找些草药敷上。”

明玥摇摇头,脸颊贴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韩衡,你这简直是神力……”

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衫传到她心上:“不是神力,是护着你的力气。只要是为你,再难的路,我都走得动。”

说话间已到了客栈门口,他轻轻将她放下,扶着她站稳。明玥抬头看他,月光下他额角只有一层薄汗,眼神明亮如星。她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低声道:“有你在,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韩衡握住她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连星光都变得更暖了些。山间的夜风寒凉,可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远的路,再难的坎,好像都成了人间值得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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