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京城又下了一场雪,所幸雪势没上回的大,城内外没引起什么事。
过了腊八,宫外的年味便浓了起来。
大街上相继挂起了红灯笼彩缎,市井街头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四处可见售卖獐狍野鹿、野鸡野兔的,香烛纸马、门神年画、鞭炮春联等祭祀用的东西和装饰亦随处可见。
各大临近的点心铺子、酒水铺子、绸缎铺子、首饰铺子什么的,门前拉客的人一个个比着似的扯着嗓门儿。
胭脂水粉的小摊前围满了百姓家的年轻姑娘,小贩娘子拿起一朵绢花戴到一位姑娘头上,说得眉飞色舞。
孩童围着玩具爆竹店叽叽喳喳,妇人们把手里的新鸡毛掸子拍得啪啪直响。
相较于市井之中满是烟火气的热闹,肃穆的宫里年味儿便矜持了许多。
当然浓还是浓的,就是少了民间那份喧嚣,一切都按制进行得有条不紊。
腊八这日,元隆帝给朝中勋贵重臣以及宗亲、后宫妃嫔都赐了腊八粥。
槛儿她们也都按品阶吃了腊八粥,之后宫里各个地方开始了清扫修葺。
番邦使臣陆陆续续进京。
光禄寺和鸿胪寺为筹备除夕元旦宴席,接待外宾使臣井井有条地忙碌着。
地方官员的新春贺表相继被送往礼部,太子和东宫属官也要撰写贺表。
另太子开始代元隆帝慰问宗亲和老臣,审查宴会菜品及席位安排什么的。
做的事多责任便越重。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间段也是太子,乃至整个东宫都需格外谨慎小心的时候。
往往一个不慎便会有人从中捣鬼,这其中的人自然不单单指几位成年皇子。
总之越是热闹的时候越容易出乱子,哪怕今年信王、荣王和前睿王都不在。
郑明芷给众人敲了警钟,槛儿也将自己人叫到跟前恩威并施敲打了一番。
望晴垂着眼。
看着那抹缀着珍珠裙襕的裙摆,心思恍惚。
每年过年前后也是宫人们在条条宫道之中,穿梭往来最为集中频繁的。
不得喧哗嬉笑大伙儿就在可行范围之内乐呵,不仅仅是被过年的气氛感染。
更因为除夕元旦,宫里会给每个宫人都分发银钱衣物,食物之类的赏赐。
跟了主子的还有主子赏。
东宫这边太子还会赏一次。
所以越临近过年,小福子他们言行上收敛小心,脸上却都是红光满面。
也不知是被他们感染,还是被过年的气氛感染,槛儿也见天儿的好心情。
到了腊月二十这日。
裴皇后从内务府送来的十几个奶娘和十个稳婆里面,挑了八个人出来。
其中四个奶娘都是乳汁充沛甘香,身子骨结实康健,五官端正面庞白净之人。
奶娘和乳母虽是一个意思,但宫里的奶娘和乳母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其原因在于宫里的奶娘主要负责幼儿前期的哺乳起居、日常安抚这样的事。
乳母则不仅仅要担负哺乳之责,日后还要负责教导皇子公主们的礼仪。
每位皇子公主通常都只有一位乳母,便是从起初的奶娘里面挑选。
乳母享内廷供养,脱离平民身。
赏田宅免徭役,恩荫家族。
另外四个稳婆亦都是身强力壮,手脚麻利,说话做事皆有章有法之人。
槛儿上辈子对挑奶娘和稳婆这事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她自己的女儿儿媳生产,其他皇子妃和公主们生产。
内务府把人送到她跟前。
她打眼一瞧就知道挑哪个不挑哪个。
所以当海顺领着人过来,槛儿也是打眼瞧了瞧就让瑛姑姑把人安排到西厢。
看在海顺和几个奶娘稳婆眼里则成了宋昭训年纪小,不懂这些也正常。
槛儿倒愿意他们这么误会。
另还有照料奶娘,给稳婆打下手的,以及槛儿整个生产期间需要用到的人。
乃至孩子出生后负责一些琐碎事务的,内务府的掌事也都一并送过来了。
自然是不能全信的。
不过槛儿暂时都让安置到了后罩房。
瑛姑姑、周嬷嬷住的西耳房,就仍住那边,东耳房则辟出来做了产房。
而产房该安排在哪处是讲究风水的,有专人安排,槛儿自己也懂一些。
算下来添了近三十个人。
之前只有槛儿他们十来个人的时候,单靠小福子小喜子跑腿,小桂子小满子打杂足够。
如今添了这么些人还都不是跑腿打杂的,小福子他们自然而然就忙不过来了。
需要内务府拨人,或是郑明芷调派。
海顺说,过两天从典玺局抽人过来,哪知他前脚走后脚郑明芷就带人来了。
当着满院子新人的面。
郑明芷做足了宽厚仁爱的派头,说人是她精心挑出来的,让槛儿尽管使唤。
有两个二等宫女和三等宫女,跑腿太监两个,粗使打杂的宫女太监分别四个。
拢共十四个人。
太子妃纡尊降贵亲自送人过来,槛儿就算提防,也不能由她来驳对方的面子。
于是人收下了。
用不用,怎么用。
槛儿决定和太子商量。
.
“你们院儿里一股脑来了这么多人,今后有得热闹了,对了,你怎么安排的?”
晚上,戌时过半。
宫人伙房里。
趁喜雨排队取饭没过来的时候,雁荷端着食盘坐到望晴旁边,笑着问。
望晴夹起一块豆腐,“什么安排?”
雁荷往上指了指,压低声音。
“晋升啊晋升,你们那边现在这么多人,两个大宫女肯定管不过来啊。
你们这些老人那不得往上升一升啊?你主子是不是升你做大宫女啦?”
望晴:“没升。”
“没升?!”
雁荷捂嘴掩住轻呼。
“怎么会没升呢?是都没升还是你……”
“都没升。”
雁荷吃了一口萝卜,欲言又止。
望晴皱眉,“想说什么就说。”
雁荷:“不是,我是怕说了你会多想。”
望晴挺不喜欢雁荷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闻言有些不耐烦了:“爱说不说。”
雁荷咳了咳。
朝还在领饭的喜雨看了一眼,小声说:“就你们主子现在这情况,生了以后肯定要晋位,至少一个承徽跑不掉。
承徽能有四个大宫女,而这种升上来的主子,都是提拔跟前的二等宫女。
最重要的是你们那边给小主子添了不少人,可那些人又做不了领头的。
小主子身边不得要大宫女大太监?新来的能有自己熟悉的人用着放心?”
雁荷拿手肘拐了一下望晴,神秘兮兮道:“你们那边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
现有的两个大宫女和姑姑不得先把主子伺候好了?哪有精力管那么多人?”
“你们主子肯定要提拔人!”
雁荷语气绝对。
但说完却又卡了一下,状似迟疑道:“你平时在你们主子跟前得脸吗?”
望晴咀嚼的动作一顿。
得脸不得脸的,她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宋昭训对她和喜雨、银竹三个二等宫女,其实也一直没表现出更偏用谁。
她们做的事数量上都差不多。
但可能是喜雨性子外向,嘴甜吧,宋昭训和喜雨说话时笑的次数最多。
而银竹。
银竹虽然性子比她还闷,但到底是从元淳宫调来的,又有一把子力气。
之前宫宴她都有跟出去。
宋昭训虽没偏袒银竹,但光对方是元淳宫来的这一条就足够让人信任了。
至于她自己……
望晴嚼着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
其实四月刚收到管事姑姑的消息,说她被人事司挑中,要去服侍新主子时。
望晴打心底里高兴。
一则她是他们广储司首饰库的所有二等宫女里,唯一一个被挑中的。
二则她也盼着能到哪个主子跟前伺候,不想成日里只跟那些死物打交道。
首饰库的管事姑姑和太监脾气也不咋好,动不动就对他们破口大骂。
一不小心就会出失窃事件,容易被栽赃陷害,望晴真是受够了在那边当差。
所以被选中的当晚她高兴得睡不着,想着一定要在新主子跟前露脸什么的。
哪知来了才发现。
她要伺候的新主子竟是她的旧识,她认得对方,但对方不认得她的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