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认为自己的坚持是错误的,尤其是吴彤在这种心智坚毅,又有一定智慧的人,更加不会。
他们本来就很自信,再加上日积月累下的沉没成本,哪怕从一开始的坚持,变成日后的固执,他们也不会察觉其中的变化,即便是撞了南墙,也九死不悔。
这样的人云策见过很多,有时候是时局不利,有的是风向不对,还有站队错误,更有一路烟尘滚滚的朝时代前进的反方向发起决死冲锋的。
这些人的下场都不太好,有些人的下场堪称惨烈。
云策不希望吴彤也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因为,这人很像东汉末年的荀彧,也很像那个谁……
吴彤的毛病在于每次都忠诚错了对象。
所以,在走周司徒密道的时候,正好用这一家人的下场,给吴彤打个样,看他能否反省一下,能否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过往。
凡是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当你第一次进入工作场所,就觉得很不舒服,那就没跑了,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快跑。
凡是觉得自己可以慢慢适应的人,那就是削自己脚去适应鞋子,痛苦只有在自己受着。
南山瀑布不知何时从一道匹练,变成了一块丝丝缕缕的破布,透过这道破帘子,长安城就在脚下。
此时的长安城里到处都是黑衣黑甲的步卒,他们无孔不入,蚂蚁一般在长安城那些房舍进进出出,距离比较远,听不到城里的惨叫声,只能看见城里的破屋子正在不断的起火,浓烟笼罩了整个长安。
皇宫山上一样浓烟滚滚,吴彤放的那把火依旧没有熄灭,不过,已经有阴云从其它地方飘过来,给皇宫山围上一道黑色的腰带。
龙神殿没有受到波及,那些蚂蚁一般的黑色军队停留在山脚,偶尔还有一两声低沉的号角声能传递到南山。
“末日一样的场景啊。”
吴彤听云策这么说,就咬着牙道:“你就这么感慨一下就完了?”
云策笑道:“考虑到这里的事情都是这座城里的人自己造成的,我就觉得自己没有哀伤,愤怒的必要。”
吴彤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哽咽着道:“你的心好硬啊。”
云策挥挥衣袖道:“这对我来说,就是史书上的一页记录而已,很难生起同理心,如果我此时身在祖地,假如我的眼睛可以看到长安城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一幕对我来说,就是历史,毕竟,这里的事情通过目光传到我的脑海里,恐怕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
所以,吴彤啊,一个事件,一旦放到历史的维度去解读,你就会觉得,长安城正在发生的这一场劫难,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而已。”
吴彤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那样太无情了,我做不到熟视无睹,也做不到以天下苍生为刍狗。”
云策觉得这种人很适合当部下。
南山瀑布变小了,这跟每天降落在南山的雨量有很大关系,如今,长安城处处火灾,有灵性的长安社火不得不把有限的雨量尽量准确的落在长安城。
云策,吴彤他们在南山瀑布后边停留了五天,在这五天中,两人的外伤因为有一点彭憎牌快速生长液已经完好如初,就是内腑的伤势还没有太大的起色。
偏偏两人武力的根本是内息,而内息又来自五脏六腑,五脏六腑不健康,对他们的内息运转就有很大的影响。
霍无荻跟雷鸣这些天除过练功之外,就是糊弄枣红马,他们也很好奇,为啥枣红马会变得如此充满灵性。
可惜,不管他们两个如何诱骗,都不能让枣红马从目前傻不啦叽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霍无荻甚至拿着一柄尖刺往枣红马的眼睛里捅,枣红马就立刻躺倒,大声的叫唤,声音凄惨至极,于是,霍无荻就得到了来自云策的一顿毒打。
云策一边打,一边警告霍无荻,小女孩天性就该善良,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在第五天的时候,云策等待了许久的黑毛老鹰飞来了,也带来了娥姬的书信,手头的书已经散尽,她们准备乘坐信天游回云氏山庄了。
信天游是娥姬从曹锟那里借来的,刘长生又找了大司马保证信天游可以安全降落,安全起飞,离开的日子定在明天清晨。
第二天清晨,云策站在已经不见瀑布的南山瀑布口看着远处的龙神殿,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有三只信天游从东边的天空出现,在长安城上空盘旋三圈之后,最终降落在了龙神殿。
半个时辰之后,三只信天游艰难的从龙神殿起飞,在一道小小的黑点的扈从下,慢吞吞的飞向东边。
“信天游的负载过量了,可能一口气飞不到云氏山庄,你老婆弄了那么多的金子,这很危险。”
云策觉得吴彤这个人不了解娥姬。
“以我对我老婆的认知,她只会带着我的两个儿子乘坐老鹰,我另外一个老婆会带着人乘坐一只信天游,另外两只信天游的背上才是黄金。”
听了云策的解释,吴彤松一口气道:“还好,尊夫人还知晓以人为先。”
云策道:“这是我们家一贯的立场。”
娥姬还在信里告诉云策,曹锟希望云策能够搜寻一下郑天寿的下落,虽然云策估计郑天寿做为大司马重点狙杀的诸侯使者,估计已经死了,但是,曹锟信誓旦旦的保证,郑天寿还活着。
云策看完书信之后,就让黑毛老鹰带着书信回去了,至于重返长安城寻找郑天寿的事情,云策觉得不可行。
毕竟,他现在撑死一个千人将实力的人,去长安城,就是找死。
他准备回云氏山庄,找狗子把自己的身体好好调理一下,顺便再把吴彤破破烂烂的身体也处理一下,只有两人都处在巅峰状态,才能跟伤残的贺均年对峙一下。
否则,一旦被贺均年知悉他云策就是在龙神殿狙杀他的刘长安,云氏山庄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不过,这个秘密估计也保守不了多长时间,云策就是刘长安的这个秘密,在长城防线上,知道的人还是不少。
下了南山之后,四人一马就向东走。
云策甚至买来一辆马车,让枣红马拖着,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沿着大道日夜不停的往家赶。
说是日夜不停,一天一夜也走不了多远,不是说枣红马拉车的速度太慢,而是一路向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说起来,长安城才有几个人,就算是死光了也不过七八万人顶天了,所谓的长安人,其实就是以长安城为圆心,辐射方圆百里的一片区域。
霍去病当年修建长安城的时候,除过在城里安置文武百官,皇宫,祭祀殿堂之外,又把全天下最富裕的三万户强行迁徙到了长安。
这才造就了长安城畸形的繁华,如今,长安城毁于战乱,依附在长安生活的两百万人就没了谋生的主心骨。
没有那些富人的强劲消费,就导致长安周边的两百万人的生计没了着落,人口随着长安城的修建而汇集,如今,又随着长安城的没落而星散。
两百多万人如果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星散,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的乱局很快就会随着百姓四处迁徙而停止。
大司马不准!
这个不准,带着强烈的目的性,有钱的人还是可以走任何方向的,没钱的人只能一路向东。
有钱人的喜怒是随着利益的变化而变化的,当他们发现自己拥有的财富依旧起作用的时候,他们对政权就会表现出极大的宽容。
普通人是一个例外,长安城的损毁,受伤最重的就是依靠长安生活的普通人,没了生计,他们恨不得吃大司马的肉,喝他的血。
不准这些已经恨透他的百姓进入靠近长安的几个州,阻绝西南北三个方向的道路之后,百姓只能选择向东。
“我们可以想办法把这里的人引导去云氏山庄。”
吴彤在随着长龙一般的车队走了两天之后,就给云策提出来了一个建议。
听了这个建议之后,云策发现,吴彤这个人看事情还是有些单纯。
“你以为这些人为何只能向东?”
吴彤道:“戍边。”
云策诧异的瞅一眼吴彤道:“你知道?”
吴彤道:“你觉得我不应该知道?”
“我以为你会说这是大司马对付东方诸侯的一个妙计。”
吴彤摇头道:“谁都知道,鬼方人就要来了,把这些没啥用的长安人驱逐去长城防线,可以大大的增加守卫长城的力量。”
“你觉得可行吗?”
吴彤咬着牙道:“当然不可行,不论是大汉军队,还是鬼方军队,目前都在进行精锐化改编,两方人已经战斗了数千年,都清楚的知道,普通人组成的军队早就不堪一击。
只有夹杂了大量武者的军队才有真正的战斗力,这一看法,已经成为大汉跟鬼方的共识。
云策,你手头又足够精锐的军队吗?”
云策笑道:“我得到了三千虎贲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