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林川走在前头。
身后的胡大勇和二狗没消停,俩人头挨着头,嘀咕声像蚊子哼:
“可惜了,那醉春楼的头牌,连个影都没见着……”
“就是啊,哪怕看一眼呢?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看一眼就够了?我看你这瘾也忒小了点。”
“咋的?拿头彩的是咱们大人,要陪也轮得着大人,你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就随口说说……哎,有了!”
二狗忽然加快两步凑上来,搓着手嘿嘿笑:“大人,等回了客栈,您再写两首诗呗?”
“写你个头!”胡大勇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认得那诗上的字吗?还写诗!”
二狗捂着后脑勺嘟囔:“不认字咋了?好看就行……”
林川听得好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再胡扯,今晚露宿城外。”
俩人头一缩,立马闭了嘴,目光忍不住往醉春楼的方向瞟。
……
第二日。
林川刚用过早饭,耳边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拉开门,一道身影几乎是抢步进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大人!”
陈之遥声音激动不已,“属下今早去铁林酒楼查账,才从掌柜口中得知大人昨日来了太州,属下怠慢大人,真是该死!”
这陈之遥是隆昌号陈掌柜的独子,突袭西梁城那一战,他帮了大忙。
前些日子铁林商会要扩张生意,他主动请缨来太州开拓市场,如今已是铁林酒楼太州分号的主事。陈掌柜不仅把自家产业尽数并入铁林谷,连祖宅都卖了,全家都要搬到铁林谷定居,可见是铁了心跟着林川干。
“起来说话。”
林川伸手扶他,“我也就来两日,本就没打算声张。”
陈之遥却不肯起,脑袋在地上又磕了磕:“大人这话折煞属下了!您来太州,理当由属下全程照料。若是让家父知晓,定要亲自赶来用拐杖抽我这不开眼的东西!”
林川一把拽起他,拍了拍他伸手的尘土。
“行行行,今晚我在铁林酒楼设宴,宴请本地才子。你帮我好好招待。”
“是,大人。”陈之遥目光清亮,“大人要宴请才子,有什么要求?”
“没什么特别的。”林川笑道,“就按铁林酒楼的风格,酒要备足。”
“没问题,都包在属下身上!”陈之遥拍拍胸口。
“最近酒楼的生意怎么样?”林川问道。
一提生意,陈之遥的眼睛亮了几分,腰杆也挺直了些:“托大人的福,铁林酒楼在太州已是名声在外。”他拱手道,“尤其是谷里传来的几道招牌菜,因滋味地道,分量实在,如今成了城里达官贵人宴客的首选。还有咱们自酿的将军醉和醉春风,更是成了俏货,每日至少能卖出十坛,库房的存货都快见底了。”
林川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
陈之遥却执意站着,又道:“大人打算在太州盘桓几日?属下让人把酒楼后院的跨院收拾出来了,清静得很,您要是不嫌弃……”
林川摆摆手:“不必了,住两日便走。”
“大人!”陈之遥还想劝他。
“大什么人?”林川瞪了他一眼。
陈之遥赶紧闭嘴,不再说话。
“我这里有一些名剌,你记一下。”
林川指着桌子上昨日收的各式名剌,“这些人,平日里也查一查,看看都什么人背景、有什么关系……”
“是。”陈之遥走过去,一个个翻看着。
越看心越惊。
“谢文斌?周明远?这可都是本地大儒啊……”
“……很有名吗?”
“何止有名……谢文斌可是太州文坛的泰山北斗,连知府见了都要躬身行礼的。”
“这么厉害啊……”
“这周明远是前朝翰林,归隐后在太州开了家笔斋,看似闲散,实则门生遍布官场。大人,这些人……您是怎么认识的?”
“还谈不上认识。只不过昨夜写了几首诗……嗯……”
“大人……写诗?”
“怎么?”
“属下失礼……”
“别动不动就跪,跟你爹一个臭毛病。起来!”
“是……大人,昨晚醉春楼的诗会传遍了太州城,都在说有位爷写出’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奇句,莫非……?”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老子也没想到……早知道不写了。”
“嗯?”
“没事……这些名剌,查清楚他们的底细,不是让你攀附,是心里得有本账……太州城的水,比咱们想的深。这些文人看着不问世事,真要抱团,比商户难缠十倍。”
“属下明白!这就让人去查,他们常去的酒肆、交好的官员、家里的田产铺子……都给您摸得清清楚楚。”
“不必太细。”林川拦住他,“记着,咱们是做生意的,不是查户口的。知道他们谁能得罪,谁该客气,谁背后有靠山就行。”
陈之遥点头如捣蒜:“大人放心,属下省得分寸。”
“对了大人,”陈之遥又道,“今晚的宴席,要不要请几位太州的官员作陪?属下认识府衙的主簿,他对咱们的生意一直很关照……”
“不必。”林川摇头,“就请那些文人。咱们是商人,离官场远些,日子才能安稳。”
“是,属下记下了。”陈之遥将账本收好,“那属下先回酒楼安排,保证让大人们满意。”
“去吧。”林川挥挥手,“记得多备些醒酒汤,文人喝多了,比兵还难缠。”
……
醉春楼。
苏妲姬正对着铜镜描眉。
“姐姐这是给谁描呢?”
柳元元掀帘进来,见她连耳坠都选了赤金的,不由得挑起眉头。
“今儿又没贵客,折腾这些给谁看?”
苏妲姬放下眉黛:“去铁林酒楼。”
“去那儿做什么?”柳元元愣了愣,“昨儿那林川拿了头彩,按规矩该他来请你,如今连个帖子都没有,咱们倒主动送上门去?”
苏妲姬笑起来:“正因为他没请。”
她拿起件月白披风搭在臂弯:“你想啊,寻常才子得了头彩,恨不能把楼里的姑娘都叫去作陪,显他有面子。可这位林川,诗里写着’霜叶红于二月花’,行事却偏不按常理来。咱们当头牌的,总不能真等他三请四请吧?”
柳元元撇撇嘴:“那也犯不着自降身份。”
“这不是自降身份。”苏妲姬转身,披风的流苏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香风,“是找个由头,会会这位才子。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能写出布被上的补丁,也能写出霜叶的烈,这样的人,比那些揣着诗集赖着不走的有趣多了。”
她走到门口,回头冲柳元元眨了眨眼:“再说了,咱们醉春楼的头牌,主动送上门去,他总不好把咱们赶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