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气氛逐渐热络了起来。
文人们开始相互敬酒,马屁声接连不断。
“林小友,祖籍何处?”谢文斌问道。
“就在青州。清平县柳树村,小地方。”
“想不到边陲之地,竟能出林小友这般文才……”
“咦?昨日见林小友落款,西陇卫林川,不知林小友与西陇卫有何干系?”
林川放下筷子,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蒙王爷恩典,封了个游击将军,管着些兵马。”
“游击将军?!王爷亲封?”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滚油里,满桌顿时炸开了锅。
文人们瞠目结舌。
就连谢文斌都愣了半晌,惊讶道:“好家伙!老夫活了六十年,还是头回见着会写诗的将军!”
“林将军深藏不露啊!”
“原来是王爷身前的红人……”
有人举杯起身,“先前称’小友’多有冒犯,该罚!”
说罢仰头干了一杯,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一时间,“林将军”的称呼此起彼伏,比刚才的“林兄”“林小友”更多了几分亲热。
谢文斌呷了口酒,目光愈发热切:“林将军年纪轻轻就立了军功,又有这般诗才,真是文武双全。不知家中可有妻室?”
这话问得直白,却也合情理。
太州城的世家总爱打听青年才俊的家事。
林川笑了笑:“年内刚娶了亲。”
“哈哈,英雄配美人,该当如此!”
谢文斌抚掌大笑,“不过话说回来,将军正当年,三妻四妾亦属寻常。太州世家之中,不乏才貌双全的闺秀,将军若有属意者,老夫愿为月老,牵线搭桥。”
陆沉月本来坐在窗边,正无聊看着窗外。
听到这一番话,心头蓦地涌起一阵不爽。
“哈哈哈,实不相瞒,林某近日确有此意。”
“妙哉!”谢文斌眼前一亮,抚掌赞道,“此真乃大丈夫所为!既如此,老夫再多为将军物色几位贤淑,定要配得上将军的英武。”
“谢老美意,林川心领。”林川放下酒杯,拱手作揖,“林某并无三妻四妾之想,人在沙场,见惯了聚散离合,反倒觉得身边人贵在真心,不在多寡,此生能得两位贤妻相伴,足矣。”
陆沉月心头一颤,脸色顿时煞白。
两个就够了?
不是说……三妻二妾吗……
满桌文人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只当林川是在说笑。
“将军这是疼媳妇呢!”
“能得将军这般珍视,真是天大的福气!”
谢文斌更是抚须笑道:“将军重情,实属难得。不过若遇着真正投缘的,多一位也无妨嘛。”
正说着,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陈之遥匆匆进来:“诸位,醉春楼的苏妲姬姑娘和柳元元姑娘来了,说听闻此间宴饮雅集,特来献艺助兴。”
满堂顿时一静。
谁不知道苏、柳二位是太州城的风月魁首,寻常世家公子掷千金也难请一面,今日竟主动登门?
林川闻言也是一愣。
他与这两位素无交情,怎么对方还专程登门拜访来了。
就连窗边的陆沉月,心头也是翻涌起无名之火。
“快请!”谢文斌最先反应过来,抚掌大笑,“苏姑娘的琵琶,柳姑娘的清唱,可是太州城两绝,今日能得闻雅音,实属幸事!”
话音未落,楼梯口已传来环佩轻响。
先是一抹月白身影飘然而入,苏妲姬怀抱琵琶,素纱掩面,只露出一双美眸。紧随其后的柳元元则穿了身石榴红裙,手里拎着只描金酒壶,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与苏妲姬的清冷相映成趣。
“小女子苏妲姬,见过诸位先生。”
她微微屈膝,目光在席间逡巡。
柳元元已先一步瞧见主位上的林川,虽觉他衣着寻常,却自有股沉稳气度,便笑着扬了扬酒壶:“我家姐姐听闻林公子昨日一诗惊四座,特意带了这壶自己酿的‘醉霜红’,非要来敬公子一杯。”
文人们顿时哄笑起来。
“看来林公子的诗,连美人都惊动了!”
“苏姑娘有眼光,这杯酒,林公子可不能推!”
苏妲姬的目光也落在林川身上,掩在纱后的嘴角微微笑起来:“听闻林公子诗才卓绝,小女子斗胆,想请教公子……”
“苏姑娘怕是不知……”
谢文斌忽然开口,“这位林公子,可不止诗才卓绝。他还是西陇卫游击将军!”
“将军?”
柳元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眼前这青衫磊落的公子,竟是镇守边关的武将?
苏妲姬也是一怔,掩面素纱轻轻颤动。
她见过太多自命不凡的文人,也见过不少粗鄙的武夫,却从未想过,能写出“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细腻,与能戍守疆土的勇武,竟能集于一人之身。
那双含烟的眼,顿时添了几分好奇。
林川被她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刚要开口,谢文斌已笑着打圆场:“哎呀,光顾着说这个。苏姑娘快请坐,柳姑娘的‘醉霜红’也该开封了,正好配我们的酒令!”
苏妲姬这才回过神,低声道谢,目光再次掠过林川时,已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情绪。
柳元元则麻利地将酒壶递给陈之遥,笑道:“那便请林将军尝尝,这’醉霜红’配不配得上您的风采?”
……
与此同时,醉春楼。
张云山迈过门槛,掌柜的已满脸堆笑迎上来。
“张公子!快楼上请,座儿给您留着呢。”
张云山慢悠悠晃着折扇,点了点头。
今儿个他特意换了身新裁的衣裳,手里把玩着枚羊脂玉扳指,笑道:“把苏姑娘请下来吧。”
掌柜的脸上笑容僵了僵:“苏姑娘……一早就在阁里练琵琶,只是……”
“只是什么?”
张云山折扇“啪”地合上,“爷今儿带了好东西。”
他冲随从抬了抬下巴,后者立刻奉上一只锦盒。
打开来,里头竟是一支象牙琵琶拨片,通体莹白,实在罕见。
“这是昨儿刚从江南寻来的,想着苏姑娘用着趁手。”
张云山随意说道。
他知道苏妲姬性子傲,寻常物件入不了眼,所以专门挑的这象牙拨片。
配她的琵琶,再合适不过。
掌柜擦了擦额头:“公子的心意,苏姑娘定然心领,只是她方才……吩咐过,今儿不见客。”
“不见客?”
张云山似笑非笑,从袖中摸出张银票,轻轻拍在柜台:“五百两,不够她陪盏茶?”
掌柜的吞了口唾沫:“公子,这不是银子的事……”
“一千两。”
张云山又拍出一张银票,“醉春楼的胭脂水粉钱,爷包三个月。”
掌柜的汗都下来了:“公子……真不是银子的事儿,苏姑娘……的确不方便……”
“不方便?”张云山眯起眼睛盯着他,半晌,笑起来,“苏姑娘不方便,那就叫柳元元吧。”
掌柜的一愣,喃喃道:“柳姑娘也……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