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时,裴砚舟正弯腰调整白板上的时间线。
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深灰色高领毛衣上,像被揉碎的月光。
听到动静,他抬头时眼尾还带着刚才画箭头时的专注,直到看清屏幕上那行字,睫毛才猛地颤了颤。
"末日?"顾疏桐指尖抵着手机边缘,指甲盖泛着冷白的光。
她垂眸时,眼尾那颗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上回收到这种短信,还是我刚拿影后那会儿,对家买营销号说我'德不配位'。"
裴砚舟伸手抽走她手里的马克笔,笔尖在"林浩然"三个字上重重戳了个洞:"那回你怎么应对的?"
"我在颁奖典礼上举着奖杯说——"顾疏桐忽然笑了,眼尾扬起的弧度像破云而出的月,"感谢所有质疑,是你们让我知道,我站的还不够高。"
钱进推了推眼镜,保温杯里的枸杞晃出细碎涟漪:"要查资金流向的话,我电脑里存着所有跟林氏娱乐的往来账单。
不过他们最近走的都是离岸账户......"
"现在就查。"裴砚舟扯下白板上的时间线图,"小陆,把投影仪连上;陈涛,去把道具间新摄像头的监控调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半夜往我们戏服里塞蜘蛛。"
会议室的灯光"咔"地暗下来。
钱进敲键盘的声音像机关枪,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似的账户名:"BVI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开曼群岛的信托基金......啧,林浩然这是把洗钱教程当圣经读了。"
顾疏桐凑近屏幕,指尖点在"2023年5月17日 100万美金转账"那条记录上:"那天正好是我代言的护肤品被曝含激素,公关团队说'检测报告在法务部',结果法务部说'没收到任何文件'。"
裴砚舟突然拍了下桌子,惊得小陆手里的投影仪遥控器"啪"掉在地上:"我就说!
上周场记说剧本少了三页,监控里明明拍到有人戴鸭舌帽,但帽子压太低根本看不清脸——合着是买通了设备组的人改监控时间!"
陈涛"嚯"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张照片拍在桌上:"巧了不是?
我今早蹲道具间,逮着个场务往红妆头面里塞502胶水。
这小子嘴硬说'手滑',可我在他鞋底发现了金叶酒店的地毯毛——林浩然的私人会所就在金叶顶楼。"
小陆捡起遥控器,指尖还在抖:"那...那我现在联系金棕榈的评审老师?
他们昨天还说《红妆》的试映拷贝'有胶片颗粒感,很有年代味',不会是......"
"停。"顾疏桐按住小陆发颤的手背,"先把这些证据打包。
裴砚舟,你跟我去警局——钱哥整理转账记录,陈涛盯着剧组,小陆盯着网上舆情。"她转头时,发尾扫过裴砚舟的下巴,"记住,我们要的不是抓小偷,是掀了整个贼窝。"
警局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
顾疏桐把U盘递给年轻警官时,裴砚舟正盯着墙上的警民联系牌发呆。
警官插好U盘,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刚展开,他的眉毛就拧成了结:"这些账户我们早就在追踪,上个月刚端了个帮电信诈骗洗钱的团伙,没想到能连到林氏头上。"
"但他们针对《红妆》的动作太急了。"顾疏桐指尖抵着太阳穴,"金棕榈提名名单下周三公布,林浩然要赶在这之前让电影失去评奖资格——要么我身败名裂,要么电影被曝抄袭,要么......"
"要么我这个导演被搞臭,换成他旗下那个只会拍甜宠剧的'乖宝宝'。"裴砚舟突然笑出声,"那小子上周还在酒局上说我'拍文艺片是因为没人请我拍商业片',合着是怕我挡他路啊?"
警官合上笔记本,钢笔在"紧急"两个字上画了个圈:"我们今晚就提审之前抓的那个场务,他要是松口,就能串起整个证据链。
另外......"他看了眼顾疏桐的手机,"匿名短信的信号源定位到了,在金叶酒店18楼——林浩然的办公室正好在1808。"
顾疏桐的手机就在这时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短信,是微信弹窗:"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发信人头像一片漆黑,备注是乱码。
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转头对裴砚舟说:"把你手机给我。"
裴砚舟摸出手机递过去,看着她熟练地打开定位软件:"怎么?"
"上次在剧组,你说我总把手机调成静音容易漏电话。"顾疏桐把两部手机都塞进他外套口袋,"现在开始,我们的手机都开着外放——我要让他听见,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他的阴谋上。"
回剧组的路上飘起细雪。
裴砚舟把车开得很慢,雨刷器"吱呀"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雪。
顾疏桐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灯,突然说:"其实我今天在警局没说全。"
"嗯?"
"三年前我妈住院,需要进口特效药。"她指尖摩挲着车窗上的冰花,"有个神秘账号往我私人账户转了三百万,备注是'顾小姐加油'。
后来我查到,那个账号属于林氏旗下的慈善基金会。"
裴砚舟猛地踩了下刹车。
后车的喇叭声炸响,他却转过来认真看她:"所以他今天敢发'末日'短信,是觉得你欠他的?"
"他错了。"顾疏桐笑了,眼尾的泪痣在路灯下闪着光,"我妈说过,真正的底气不是欠来的,是自己挣的。"
剧组的路灯在雪夜里像串暖黄的糖葫芦。
陈涛裹着军大衣蹲在门口抽烟,见他们下车立刻掐了烟头:"道具间加了三个摄像头,场务组换了两拨人——我就守在门口,蚊子飞进来都得报身份证号。"
"辛苦涛哥。"裴砚舟拍了拍他肩膀,转头对顾疏桐说,"剧本第三幕的打戏分镜我改了,你看看?"
顾疏桐跟着他往片场走。
摄影棚的灯还亮着,打光板在雪地里投下暖融融的影子。
她踩着他的脚印,突然说:"你今天在会议室,粉笔灰落了一肩膀都没发现。"
"啊?"裴砚舟伸手去拍,却被她拉住手腕。
"别怕。"她指尖轻轻扫过他肩头,"像落了层薄雪,挺好看的。"
深夜的小餐馆飘着锅贴的焦香。
裴砚舟把最后一碟醋推到顾疏桐面前:"你上次说爱吃这家的锅贴,我记着呢。"
"你倒挺会记。"顾疏桐咬开锅贴,汤汁溅在他手背上,"上回在片场,我让你把打光调暖两度,你非说'冷色调更符合人物心境',结果我拍哭戏时冻得直打颤。"
"那是艺术追求!"裴砚舟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嘴角,"再说了,后来我不是让场务给你送了姜茶?
还加了双倍红糖。"
顾疏桐突然握住他擦嘴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分镜笔磨出的茧,暖烘烘的。
她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烛光,轻声说:"其实...我也记着很多事。"
"比如?"
"比如大学辩论会,你说'演员的自我修养是妥协的艺术'。"她拇指摩挲着他指节,"我当时站起来反驳,说'真正的演员是用坚持打破妥协'。"
裴砚舟的耳尖慢慢红了:"那后来你赢了,我输了。"
"不。"顾疏桐摇头,"是我们都赢了——你现在成了坚持艺术的导演,我成了坚持初心的演员。"
雪越下越大。
两人走出餐馆时,裴砚舟把自己的围巾绕到她脖子上:"剧组宿舍离这儿十分钟路,走回去?"
顾疏桐裹紧围巾,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好。"
他们踩着积雪往前走,脚印叠着脚印,在雪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
裴砚舟望着她被围巾裹得只剩一双亮眼睛的侧脸,突然说:"顾疏桐。"
"等《红妆》拿了金棕榈......"他喉结动了动,"我们要不要...在颁奖典礼上,也画双叠着的脚印?"
顾疏桐笑出了声,雪花落进她的笑涡里:"好啊。"
剧组宿舍的楼灯在前方亮着,像颗悬在雪夜里的星。
裴砚舟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雪,指尖在她耳后多停留了两秒。
"到了。"他说。
顾疏桐仰头看他,睫毛上的雪化了,落进眼里,像滴没说出口的温柔:
"晚安。"
他望着她走进楼门,直到那扇铁门"吱呀"合上,才摸出手机。
屏幕上是顾疏桐的微信:"明天,我们一起站在废墟上。"
他回了个烟花的表情,又补了句:"不止明天。"
雪还在下,把两人的脚印慢慢盖上。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雪下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