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后的脚步声在湿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顾疏桐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裴砚舟的手掌稳稳按在她后腰，将她往路灯更亮的地方带了半步，手机手电筒的光束像把银色小刀划破黑暗——
"张磊？！"顾疏桐先认出了对方发梢沾着的草屑。
穿黑外套的身影踉跄着扑过来，确实是技术组的张磊。
他眼镜歪在鼻梁上，呼吸声粗得像拉风箱，羽绒服拉链崩开两颗，露出里面皱巴巴的格子衬衫："疏桐姐！
裴导！
我刚从机房跑过来——"他扶着膝盖直喘气，"查到李明那孙子新动向了！"
裴砚舟挑了挑眉，把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围巾往顾疏桐脖子上又绕了一圈："张工这是刚和健身教练打了场架？"
"比打架刺激！"张磊从裤兜摸出个U盘，金属壳子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我黑进李明助理的云盘，发现他这半个月和七个陌生账户有加密通讯。
关键词全是'红妆'、'顾氏'、'封杀名单'——"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更绝的是，其中三个账户IP定位到同一家公司，叫'星芒娱乐'。"
顾疏桐的指尖在羽绒服口袋里攥紧。
半个月前她被曝代言翻车时，营销号文案里"顾氏集团资金链断裂"的谣言，正是星芒娱乐旗下的营销号带的节奏。
"他们想干什么？"裴砚舟的声音沉下来，手电筒光束在张磊脸上晃了晃，"说重点。"
"重点是......"张磊喉结滚动两下，从羽绒服内袋抽出份打印纸，"我查了星芒的工商信息。
表面是新注册的小公司，但股东名单里有个叫'陈默'的——"他把纸拍在顾疏桐掌心，"顾姐你看，陈默的身份证号后六位，和你二叔顾延平的司机老陈完全一致。"
夜风突然灌进领口，顾疏桐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纸上的数字，想起今早顾晓月发来的消息——爷爷的老座钟里藏着纸条。
顾家老宅那口德国进口的座钟，是爷爷当年和顾延平合伙创业时买的，后来爷爷病重，顾延平以"方便照顾"为由搬去同住，座钟就再没响过。
"所以顾延平在养白手套？"裴砚舟把双手揣进裤兜，嘴角却勾出抹冷嘲，"之前买营销号黑你，现在要借星芒搞更大的局？"
顾疏桐捏着打印纸的指节发白。
三个月前顾延平在家族会议上提议"顾氏转型娱乐产业"，被她以"风险太高"否决；半个月前她代言的护肤品被曝含违禁成分，检测报告上的送检人正是顾延平的私人律师。
所有线索像拼图般在脑海里咔嗒作响。
"回公司。"她把打印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袖口，"何敏应该还在等我们。"
裴砚舟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何姐，把会议室的投影仪打开，张磊带了猛料。"他转头冲张磊挤眉弄眼，"张工，今晚夜宵我请小龙虾，前提是你能把星芒的资金流向图在二十分钟内投到屏幕上。"
二十分钟后，顾氏大厦十八层的会议室灯火通明。
何敏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主位，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张磊把U盘插进投影仪，蓝色光幕上立刻跳出星芒娱乐的股权结构图，像团纠缠的黑蛛网。
"星芒明面上的法人是个退休教师，实际控制人通过七家离岸公司代持......"张磊的鼠标箭头停在"陈默"的名字上，"但陈默的银行流水显示，他每个月十五号都会给顾延平的私人账户转一笔钱，备注是'管理费'。"
"好个借刀杀人。"何敏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顾延平自己不出面，让星芒当枪使，先搞臭你的代言，再破坏《红妆》项目——毕竟你要是彻底糊了，顾氏娱乐板块的话语权就全归他了。"
顾疏桐盯着屏幕上的股权图，忽然笑了："他倒是算得清楚。
《红妆》要是能拿金棕榈，我就是顾氏最好的活招牌；要是黄了......"她指尖轻点"星芒娱乐"四个字，"正好坐实我'只会靠流量不会挑剧本'的谣言。"
裴砚舟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导筒留下的薄茧，温度透过衬衫袖口渗进来："所以我们要让《红妆》不仅不黄，还要炸出朵烟花。"他转头看向张磊，"能黑进星芒的内部系统吗？"
"需要顾姐的授权。"张磊推了推眼镜，"星芒的服务器在境外，得用顾氏的国际带宽......"
"现在就批。"顾疏桐抽出张便签纸唰唰写了两行字，"这是集团技术部的权限码，凌晨十二点前失效。"
何敏突然敲了敲桌子："还有个问题。"她调出手机里的新闻页面，"顾延平今晚在私人会所办生日宴，邀请函上写着'携家属'。
顾姐你要是不去，他能在圈子里说你'目无尊长'；去了......"
"正好送他份大礼。"顾疏桐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星芒资料，"裴导，明天陪我去挑套红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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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裴砚舟立刻掏出手机翻相册，"上次在巴黎看的高定款，裙摆有三百层褶子的那种？"他突然顿住，"不过顾老师，咱们是不是漏了个关键人物？"
"顾晓月？"顾疏桐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着妹妹的消息："爷爷的老座钟今晚八点会响"。
她想起下午和裴砚舟去买花时，花店老板娘说顾延平订了九十九朵白玫瑰——顾家规矩，白玫瑰是"送长辈"的忌讳。
"晓月最近总往老宅跑。"她转动着钢笔，"爷爷的座钟、顾延平的生日宴、星芒的阴谋......"钢笔尖在便签纸上戳出个洞，"明天下午，我要去老宅一趟。"
"我陪你。"裴砚舟立刻接话，"顺便帮你拎那束'生日礼物'——对了，顾延平不是爱喝茅台？
我让助理去拍了瓶八二年的，标签上写'祝您阴谋得逞'怎么样？"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
何敏收拾着文件站起身："那我去安排媒体通稿，重点突出'顾疏桐带病筹备新片'——"她突然停住，"等等，张磊，你手机在震。"
张磊摸出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他扫了眼消息，脸色瞬间煞白："疏桐姐，星芒的人在查《红妆》的拍摄计划！
他们黑进了我们的备用服务器——"
"启动B方案。"顾疏桐的声音冷静得像块冰，"何敏联系网警，张磊立刻切断所有非必要端口。
裴导......"
"我去把《红妆》的分镜稿锁进顾氏保险库。"裴砚舟已经抄起沙发上的外套，"顺便给顾延平的私人会所打个电话——"他冲顾疏桐挤了挤眼睛，"问问他生日宴需不需要导演组去拍VCR？
免费的那种。"
凌晨一点，顾疏桐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
裴砚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股淡淡的咖啡香："服务器保住了，张磊说星芒只拿到半份拍摄地列表。"他把热可可塞进她手里，"顾老师，该回家了。"
"再等十分钟。"顾疏桐捧着杯子，热气模糊了玻璃上的雾气，"晓月的消息还没回。"
手机突然震动。
顾晓月的对话框弹出张照片：座钟摆锤后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爷爷的字迹："延平取走的账本，在老宅西墙第三块砖下。"
裴砚舟凑过来看，呼吸扫过她耳尖："所以顾延平这些年......"
"挪用顾氏资金填星芒的窟窿。"顾疏桐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时撞进他怀里。
他的衬衫还带着会议室空调的温度，"裴导，明天陪我去老宅挖宝？"
"挖宝得带工具。"裴砚舟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我让人准备了洛阳铲——"他突然顿住，望向窗外，"顾老师，你看。"
顾疏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夜色中，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大厦对面的便利店前，驾驶座上的人影晃了晃，车灯闪过的瞬间，她看清了对方的脸——是顾延平的司机老陈。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裴砚舟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走，我送你回家。
明天还要去挑红裙子，顾老师穿红色最好看。"
顾疏桐没说话，却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电梯下行时，她听见他低声哼起《红妆》的主题曲，调子跑了八丈远，却比任何安保系统都让她安心。
出大厦时，老陈的车已经开走了。
裴砚舟的车停在路边，副驾上放着束包装精致的白玫瑰——是他下午陪她买的"生日礼物"。
"顾延平不是爱白玫瑰吗？"裴砚舟把花塞进后备箱，"我让人在花里藏了个微型摄像头。"他关上车门，冲她眨眨眼，"明天生日宴，咱们现场直播拆穿他。"
顾疏桐笑了。
夜风掀起她的大衣下摆，她望着车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说："裴导，你之前说的那个梦......"
"嗯？"
"等我们拿了金棕榈，"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红毯上我穿红裙子，你穿黑西装。
然后主持人问你为什么选我......"
"我就说——"裴砚舟发动车子，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因为她不仅会把烂牌打成王炸，还会带着我，把所有阴谋都炸成烟花。"
车子驶入车流时，顾疏桐的手机又震了。
顾晓月发来定位："姐姐，我在星芒娱乐楼下。
他们说明天有重要客人，我拍到了门禁密码。"
裴砚舟从后视镜里看她："要去吗？"
"去。"顾疏桐调出导航，"顺便接晓月回家。"
夜色更深了。
黑色轿车转过街角，远远能看见星芒娱乐的招牌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顾疏桐望着车外飞逝的树影，忽然握住裴砚舟的手："裴导，等解决了这些事......"
"我们去拍部没有阴谋的电影吧。"她靠在椅背上笑，"就拍两个人，从互怼到相爱，最后手拉手拿金棕榈。"
裴砚舟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好。但有个条件。"
"什么？"
"女主角必须是顾疏桐。"他偏头看她，眼睛亮得像星星，"男主角嘛......"
"只能是裴砚舟。"顾疏桐接口。
车子在星芒娱乐楼下停下时，顾晓月的身影正从大厦里走出来。
她抱着个文件袋，看见顾疏桐的车，立刻小跑着过来。
顾疏桐推开车门，夜风卷着她的长发。
她望着妹妹冻红的鼻尖，忽然想起爷爷常说的话："顾家的女儿，从不会被阴影困住。"
而此刻，阴影尽头，已有晨光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