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推开门时，玄关暖光在睫毛上结了层薄霜。
她摘下围巾，羊绒在指尖蜷成一团，像团没发完的火。
裴砚舟跟着进来，羽绒服下摆沾着雪水，滴在地板上洇出个浅灰色的圆。
"手凉。"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焐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往自己颈窝里塞。
后颈那片淡青色的胎记隔着毛衣蹭过她手背，像片被体温焐软的树叶。
顾疏桐没抽手，盯着茶几上亮着的手机屏幕。
那条威胁短信还停在界面，发件人号码像道刺："新场地的监控线路我让人改过了，今晚十点，你们会收到份'惊喜'。"她喉结动了动："下午在场地翻监控硬盘时，我摸了摸线路接口——有被拆卸过的痕迹。"
裴砚舟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老张说查IP查到了国外代理，估计对方用了跳板。"他弯腰脱鞋，棉袜踩在地毯上发出窸窣声，"但能精准定位到新场地的人，要么在剧组有眼线，要么......"
"要么是上次代言翻车时的老对手。"顾疏桐突然截断他的话，转身把大衣挂进衣柜。
镜面里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周明远的人。
三年前他想让旗下艺人顶掉我拿高定代言，结果我反手撬了他三个资源。"
裴砚舟从冰箱里摸出姜茶包，烧水壶"咕嘟"响着冒热气："所以这次他要借场地搞事？"他端着马克杯过来时，杯壁上凝着水珠，"顾老师，你猜他会搞什么'惊喜'？
爆破？
泼油漆？
还是......"
"血。"顾疏桐突然说。
她接过杯子，指腹抵着杯沿，"三年前《雾中蝶》开机，他让人往我化妆间泼鸡血。
后来查监控，发现场务小刘收了他五万块。"
裴砚舟的动作顿了顿。
他在她身边坐下，膝盖抵着她的小腿："那这次我们不等惊喜，先给他个惊吓。"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我让老张调了场地附近的交通监控，又联系了安保公司加派暗岗——"
"再加三个便衣。"顾疏桐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杯底和玻璃碰撞出轻响，"让他们混在道具组里，重点盯场务和灯光师。"她偏头看他，眼尾的痣在暖光里泛着淡红，"裴导，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周先生回个礼？"
裴砚舟笑了，指尖蹭过她发尾："顾影后想怎么回？
送束带刺的玫瑰？
还是......"
"送段监控录像。"顾疏桐掏出自己手机，调出下午在场地拍的视频。
画面里，穿黑羽绒服的男人蹲在监控箱前，背影像根绷紧的弦——那是裴砚舟。
他举着微型摄像头对准线路接口，镜头里清晰映出被剪断又重新接驳的铜线，"我让技术部把这段做成动图，明天让营销号发'某神秘团队深夜检修新场地'。"
裴砚舟挑眉："暗示周明远我们早有防备？"
"不是暗示。"顾疏桐歪头，眼波流转间像只收爪的猫，"是明示。
他不是爱搞惊喜吗？
我们就告诉他——顾疏桐的惊喜，从来比他快半拍。"
茶几上的闹钟"叮"地响了。
凌晨一点，雪在窗外下得更密了。
裴砚舟突然揽住她肩膀往怀里带，下巴搁在她发顶："睡吧，明天还有会。
何敏说投资人要提前看分镜。"
顾疏桐没动，听着他心跳声混着窗外雪落的轻响："裴砚舟。"
"嗯？"
"如果今晚真有'惊喜'......"她指尖勾住他毛衣领口，"你会护着我吗？"
他低头吻了吻她额头："顾老师，我护了你十年。
从北电阶梯教室你骂我打光像鬼片那天开始。"
第二天早上九点，顾疏桐踩着细高跟踏进会议室时，何敏正把投影仪遥控器按得噼啪响。
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西装，头发盘得像朵紧收的玫瑰，见人进来立刻招手："快来！
备用场地的卫星图我标好了。"
裴砚舟跟在顾疏桐身后，手里拎着两杯冰美式——她戒了咖啡，但最近总说"需要保持清醒"。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时，何敏正指着投影屏上的红点："这是废弃纺织厂，离市区二十公里，适合拍码头戏；这处老洋房在法租界，内部结构没动过，符合《红妆》里女主娘家的设定；还有......"
"停。"顾疏桐抬手，指尖点在老洋房的位置，"这个。"她转着笔，"上周我去看景时，房东说二楼有间阁楼，窗户正对梧桐树。"她抬眼看向裴砚舟，"你分镜里女主站在窗前撕婚书的镜头，用这里的光影最合适。"
裴砚舟扯了扯领带——他今天居然穿了正装，喉结在衬衫领口里滚动："我查过，老洋房的电路是新修的，消防也达标。"他敲了敲桌面，"但得加安保。
周明远的人如果想搞事，老洋房这种半开放场地比纺织厂好下手。"
何敏推了推金丝眼镜，文件夹"啪"地合上："我联系了三家安保公司，最贵那家的人明天就能进场。
另外......"她从包里掏出个黑色U盘，"这是周明远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我托朋友从银行系统扒的。"
顾疏桐接过U盘，指腹摩挲着金属外壳："有几笔异常转账？"
"七笔。"何敏勾了勾嘴角，"其中三笔转到了'恒通影视器材租赁'——巧了，我们场地的监控设备就是从这家租的。"
裴砚舟突然笑出声，伸手把顾疏桐的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顾老师，你说周先生要是知道，他花钱雇的器材公司，老板是我大学室友？"
顾疏桐愣了两秒，突然也笑了。
她端起咖啡抿了口，冰美式的苦在舌尖炸开："所以昨天在场地拆监控的，其实是你室友派来的技术员？"
"不然你以为我蹲在地上看线路看那么久？"裴砚舟托着下巴看她，眼里有细碎的光，"我们不仅改了线路，还在每个监控头里加了微型追踪器——现在周先生的人在监控室看的，都是两小时前的延迟画面。"
何敏在旁边翻着白眼收拾文件："合着你们俩昨天半夜去场地，是去给对手下套的？"她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我先去签安保合同，下午两点老洋房见。"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顾疏桐，你咖啡拿反了。"
顾疏桐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把咖啡杯转了一百八十度——杯壁上印着"裴砚舟是狗"的字样，是她上周在咖啡店定制的。
她耳尖发烫，把杯子倒扣在桌上："咳，走了。"
下午的老洋房裹在冬阳里。
顾疏桐踩着青石板往二楼走，高跟鞋叩出清脆的响。
裴砚舟跟在她身后，仰头看她的背影："顾老师，你今天穿这套红西装，像朵带刺的玫瑰。"
"刺扎死你。"她回头，嘴角却翘着，"过来看看这个窗户。"
两人站在阁楼窗前。
梧桐叶早落光了，枝桠在玻璃上画着枯瘦的影子。
裴砚舟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屏幕里顾疏桐的侧影被阳光镀了层金边："分镜里要的就是这种'明明是冬天，却像在烧'的感觉。"
"裴导很会夸人。"顾疏桐转身，手指戳他胸口，"但先管好你的技术员——"
她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
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都看清了短信内容："你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我已经控制了你们的每一个环节。"
顾疏桐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突然把手机塞给裴砚舟。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卷着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
"查IP。"她转身往楼下走，红西装下摆扬起道火焰般的弧，"联系何敏，让安保公司加派人手。"
裴砚舟追上去，抓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有薄茧，磨得她腕骨发痒："顾疏桐。"
她回头，眼里燃着簇小火。
"周明远以为他控制了环节。"他把手机揣进自己口袋，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但他不知道......"
"我们控制了他的控制。"顾疏桐接话，嘴角扬起锋利的笑。
楼下传来何敏的喊叫声："顾疏桐！
裴砚舟！
安保公司说老洋房后面的巷子里有可疑车辆——"
顾疏桐拽着裴砚舟往楼下跑，红西装在楼梯间划出道残影。
窗外的梧桐枝桠突然晃动，几片未落的枯叶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她脚边。
裴砚舟低头看她，睫毛上落了点光："顾老师，这次我们不只是扶梯子。"
"我们要拆了他的戏台。"顾疏桐的声音混着风声撞进他耳朵，"让他连梯子都没得爬。"
巷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裴砚舟的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
他没看，只握紧她的手，指节发白。
老洋房的阴影里，两串脚印叠在一起，往光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