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碾过地库减速带时，顾疏桐的膝盖撞在小桌板上。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保上跳动的未读消息——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小心苏漾"还躺在对话框里，像根细针扎在视网膜上。
"到了。"裴砚舟熄了火，回头时额发垂下来，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正经，"何姐，文件给我。"
何敏把U盘往桌上一墩，金属壳子磕出轻响："刚让技术部解密了，财务室那堆对账单里，有三笔五百万的转账都标着'艺人培养基金'，可收款人账户查下来是家去年刚注册的空壳公司。"她扯下歪到耳后的假发，露出汗湿的发梢，"我那位金融圈朋友说，这种操作叫'过桥资金'，钱转几道手就洗干净了。"
顾疏桐抽出椅子坐下，会议室的顶灯嗡嗡响着，把摊开的文件照得发白。
她指尖划过一张艺人签约表复印件，最下面乙方签名栏里，"苏漾"两个字笔锋凌厉，和她平时在镜头前甜妹笑时的字迹判若两人。
"光辉基金的壳子底下，藏着个更大的漏斗。"裴砚舟把U盘插进投影仪，屏幕亮起的瞬间，绿色的资金流向图像蛛网般铺开，"上个月《红妆》宣发期，赵天成让人往我账户里打过两百万，说是'赞助青年导演'。"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我当时觉得蹊跷，让助理退了——现在看，这钱怕不是从这些空壳公司转来的。"
顾疏桐突然想起下午在赵天成办公室闻到的檀香味。
那个总把"为娱乐圈培养新星"挂在嘴边的慈善家，抽屉里锁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艺人规划案，而是洗钱账本。
她捏着一份艺人证词复印件，纸角被指甲掐出褶皱："小芸说，她拿光辉基金的钱时，赵天成让她签了份'保密协议'，里面写着如果透露资金用途，要赔十倍违约金。"
"所以需要更硬的证据。"何敏把保温杯往顾疏桐手边推了推，"我托人查了光辉控股的安保系统，今晚十点财务室的监控会有半小时维护空档。"她掏出三张工牌，"顾老师戴这个，裴导戴那个——前台小妹昨天被我用奶茶收买了，说最近加班的员工都走侧门。"
裴砚舟拿起工牌晃了晃，照片上他戴着黑框眼镜，和平时的浪荡样判若两人："顾老师，您这工牌上写着'行政部实习生'，可得收着点您那影后气场。"
顾疏桐白他一眼，却把工牌链绕上手腕："总比某人上次装快递员，东北口音差点露馅强。"
十点整，光辉控股大楼外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打着旋。
顾疏桐裹紧外套，看见裴砚舟正低头调整领口——那枚从道具组顺来的工牌别针，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跟紧我。"裴砚舟压低声音，往侧门走时故意蹭了蹭裤腿，"等会要是遇上保安，就说帮行政部送加班餐。"
顾疏桐摸着兜里的微型摄像机，能摸到金属外壳贴着皮肤的凉意。
两人刚拐过转角，就听见侧门"咔嗒"一声开了。
何敏探出头，审计师套装的领口歪着，显然是匆忙套上的："监控维护还有十分钟，财务室在B2层最里面，我先进去。"
B2层的荧光灯忽明忽暗。
顾疏桐跟着裴砚舟往消防通道走，皮鞋跟敲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神经上。
路过茶水间时，她瞥见墙上的电子钟——22:08，何敏应该已经摸到财务室了。
"叮——"
裴砚舟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眼，脸色骤变："何姐发的，财务室门锁被换了，她现在在通风管道里。"
顾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何敏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上回拍密室综艺时躲衣柜都能冒冷汗。
正想往回走，裴砚舟却拽住她手腕："别急，她发定位了。"他指了指消防通道的天花板，"通风口在这儿，我上去。"
金属梯子在裴砚舟脚下发出吱呀声。
顾疏桐仰着头，看见他单手撑着通风口边缘翻进去，动作比拍电影时吊威亚还利落。
两分钟后，通风管道里传来闷响，接着是何敏压低的骂声："裴砚舟你踩我假发了！"
顾疏桐憋着笑，听见头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突然，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刷"地亮起——是保安巡逻的手电筒光！
她赶紧闪进消防通道，后背贴上冰凉的墙面，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谁在那儿？"保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疏桐摸出兜里的工作餐保温袋，假装翻找东西："哥，我们是行政部的，给加班同事送宵夜。"她扯出袋里的奶茶，"您喝不？
冰的，刚买的。"
保安的手电筒光扫过来时，她正好抬起头。
对方愣了愣——行政部实习生里，可没这么好看的姑娘。
"赶紧走。"保安咳嗽一声，"十点半前清场，别让我再看见你。"
顾疏桐松了口气，刚要往回走，就听见通风管道里传来"咔嚓"一声——是手机拍照的快门音。
她抬头冲通风口比了个"OK"的手势，看见裴砚舟的影子晃了晃，比了个"收工"的手势。
凌晨两点，三人挤在会议室里。
何敏把手机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照片里的文件标题刺得顾疏桐瞳孔收缩——《光辉信托项目资金流转明细（2021-2023）》。
"信托的法人是赵天成的远房表舅，受益人名单里有十七个艺人名。"裴砚舟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圈，"苏漾排第三。"
顾疏桐的手指停在苏漾的名字上。
她想起昨天苏漾发的微信——"明晚云顶餐厅，我让主厨留了您最爱的黑松露烩饭"，字里行间都是小迷妹的雀跃。
可此刻电脑里的资金流向图上，苏漾的账户和空壳公司之间，用红线标着"三笔大额转账"。
"我明天约苏漾吃饭。"顾疏桐突然说。
裴砚舟的马克笔"啪"地掉在桌上："你疯了？
赵天成已经盯上我们了，苏漾要是......"
"正因为她在名单里，才最清楚内情。"顾疏桐点开手机里的餐厅定位，云顶餐厅的水晶灯在屏幕上闪着碎光，"她上个月在采访里说，是光辉基金供她上的表演课。
如果信托是洗钱工具，她要么是受害者，要么是帮凶。"
何敏把保温杯重重放下："我让助理查过她的消费记录，最近三个月买了三个爱马仕限量款，卡地亚钻戒，还有辆玛莎拉蒂——她那点通告费根本cover不住。"
裴砚舟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顾老师要当诱饵？
行，我让场务组借套微型摄像机，别让她发现。"他转身翻抽屉找电池，背对着顾疏桐时，耳尖有点发红，"要是她动手动脚......"
"裴导。"顾疏桐敲了敲桌面，眼尾微挑，"我是去查案，不是去相亲。"
次日傍晚，顾疏桐对着镜子调整耳环。
那对珍珠耳钉是裴砚舟从道具组顺的，内侧粘着微型摄像头，小得像粒米。
她拿起手机，苏漾的消息准时弹来："顾姐，我在208包厢等您～"
云顶餐厅的电梯里，顾疏桐摸着耳垂上的珍珠。
玻璃幕墙外，晚霞把城市染成橘红色，像极了赵天成办公室那盏常亮的灯。
她知道，此刻赵天成可能正坐在那盏灯下，翻着今天的监控录像——但他不知道，当苏漾说出"光辉信托其实是......"时，当这些转账记录和艺人证词摆在经侦局桌上时......
包厢门开的瞬间，苏漾的甜妹笑扑面而来。
顾疏桐迎上去时，指尖悄悄按了按耳钉——摄像机，开了。
落地窗外的夜色渐深，会议室的白板上，红笔圈着"光辉信托苏漾赵天成"三个名字。
裴砚舟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最后一份证词复印件推给何敏："明天顾老师和苏漾的对话录音，得找个懂心理的朋友分析。"
何敏盯着白板上的红线，突然说："赵天成的秘书今天去了经侦局，待了半小时。"
裴砚舟的手指顿住。
他想起凌晨在光辉控股通风管道里，摸到的那份文件最下面，有一行被红笔圈起的小字——"注意顾疏桐动向"。
"该来的总会来。"他抓起外套搭在椅背上，"顾老师那边快结束了，等她回来......"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疏桐发来的消息。
裴砚舟点开，照片里苏漾举着红酒杯，笑得灿烂，杯壁上倒映着顾疏桐的脸。
照片备注只有三个字："有问题。"
他抬头看向何敏，两人眼里都映着白板上的红圈。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拍在玻璃上，像极了决战前夜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