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把保温桶推给何敏时，指尖还带着保温杯的余温。
何敏掀开盖子，排骨藕汤的香气混着姜味涌出来，她眼眶突然发酸——昨晚在储物柜里冻得发抖时，她还在想，要是能喝口热汤该多好。
"裴导这手'投其所好'的功夫，比导戏还精。"她吸了吸鼻子，舀汤的勺子碰在碗沿上，"我在里面蹲十七分钟，他倒把我胃寒的毛病记这么清楚。"
裴砚舟头也不抬地敲键盘，屏幕蓝光在他眼下投出青影："顾老师说的。"他突然顿住，鼠标"咔嗒"一声卡进卡槽，"你们看这个。"
顾疏桐凑过去时，发梢扫过裴砚舟肩膀。
屏幕上，资金流向图像条毒蛇，所有箭头都钻进"瑞丰贸易"的毒囊。
瑞丰法人照片里的老太太，和赵天成书房那帧全家福里，抱着小孙子的慈蔼老人，连耳坠上的珍珠都一模一样。
"苏漾。"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苏漾退圈发布会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镁光灯下那姑娘眼眶通红，背景板上"光辉信托"的LOGO旁，确实有行极小的"瑞丰贸易"字样。
她摸出手机翻相册，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她退圈前最后一条微博，定位是瑞丰贸易旗下的酒庄。"
裴砚舟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你怀疑苏漾的退圈和赵天成有关？"
"不是怀疑。"顾疏桐抓起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脆，"我要见她。"
何敏刚喝到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现在？凌晨四点？"
"现在。"顾疏桐已经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何敏的外套扔过去，"你跟裴砚舟查瑞丰的税务记录，我去苏漾老家。"她扫了眼裴砚舟的黑眼圈，语气软了软，"你俩补觉，天亮后去调瑞丰的工商底档。"
裴砚舟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导筒的薄茧，温度却烫得惊人："我跟你去。"
顾疏桐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眼尾泛红，像只炸毛的猫："赵天成刚让人查苏漾住址，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何敏在后面憋笑："裴导这是怕顾老师单枪匹马，还是怕自己被落下？"
裴砚舟没接话，只盯着顾疏桐。
她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片场，这男人举着场记板说"顾老师这条情绪不够炸"，结果自己NG了八次——原来他也会怕，怕她出事。
"行。"她抽回手，把车钥匙抛给他，"你开，我眯会儿。"
凌晨的高速路像条黑色绸带。
顾疏桐靠在副驾上假寐，裴砚舟把暖气调得很足。
她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混着车载音响里放的《红妆》配乐——那是他为她量身打造的主题曲，现在倒成了最安心的白噪音。
"到了。"裴砚舟轻推她肩膀时，天刚蒙蒙亮。
苏漾老家是座青瓦白墙的小院，院门口挂着"苏记手工糖"的木牌，门环上还缠着红绳。
顾疏桐敲门时手在抖。
门开的瞬间，她差点认不出眼前的女人——三年前在发布会哭到脱妆的顶流小花，现在系着蓝布围裙，鬓角沾着糖霜，笑起来像隔壁卖早点的阿姐。
"顾老师？"苏漾显然也愣住，随即绽开笑，"快进来，我刚熬了芝麻糖。"
客厅里飘着麦芽糖的甜香。
顾疏桐盯着茶几上的老照片——苏漾抱着奖杯的合影被收在相框最底层，上面压着张全家福：她抱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男人，眉眼温和。
"我结婚了，女儿两岁。"苏漾把糖块塞进顾疏桐手里，"当年退圈...是赵天成逼的。"她指尖摩挲着糖块，"他说我要是不配合拍假广告，就把我爸的病历卖给狗仔——我爸有阿尔茨海默，我不想他被曝光。"
顾疏桐的糖块在嘴里化出苦意："广告？"
"光辉信托的慈善广告。"苏漾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们让我念台词，说'光辉信托资助了三百名贫困学子'。
可实际上，那些钱根本没到孩子手里，全进了瑞丰贸易的账户。"她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我偷偷录了他们对账的录音，还有转账凭证。"
裴砚舟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看了眼消息，脸色骤变："何敏说赵天成的人去了苏漾原来的公寓，现在正往这边赶。"
顾疏桐霍然起身："我们得走。"
苏漾却按住她手背："顾老师，我等这天三年了。"她把U盘塞进顾疏桐掌心，"帮我告诉那些孩子，他们没被遗忘。"
回程高速上，顾疏桐把U盘攥得发烫。
裴砚舟突然猛打方向盘，避开辆突然变道的黑色轿车。
后视镜里，那辆车的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张戴墨镜的脸。
"是赵天成的保镖。"裴砚舟踩下油门，车速飙到一百二，"他们跟踪我们了。"
顾疏桐摸出手机给何敏发消息："启动B计划。"她转头看向裴砚舟，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发亮，"你信我么？"
"信。"裴砚舟扯出个笑，"顾老师说要拿金棕榈，我信；顾老师说要扳倒赵天成，我当然信。"
后面的轿车越逼越近。
顾疏桐解开安全带，探身去够后座的相机包——那里面装着她昨晚让何敏准备的定位器。
裴砚舟突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亲了下："顾老师，等这事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现在说。"顾疏桐把定位器粘在车门缝隙，"我听着。"
裴砚舟的耳尖红得要滴血："等抓到赵天成，我们...去拍《红妆》的续集吧。"他瞥了眼后视镜，黑色轿车已经被甩开半公里，"续集里，女主角不用再演别人，她可以...演自己。"
顾疏桐笑出声。
风从车窗灌进来，吹乱她的发。
她望着前方渐亮的天空，把U盘揣进最里层的口袋——里面还装着苏漾给的芝麻糖，甜得像希望。
此时，光辉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前，赵天成把雪茄按灭在"瑞丰贸易"的文件上。
监控画面里，顾疏桐的车正驶下高速，副驾驶的男人正偏头跟她说话——那小子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三年前在大学课堂上，和他对呛"商业片没有艺术价值"的毛头小子。
"老周。"他扯松领带，指节捏得发白，"去查查苏漾现在住哪。"他盯着屏幕里顾疏桐的侧影，突然笑了，"顾影后不是爱管闲事么？
就让她看看，多管闲事的人......"他的拇指划过雪茄烧出的焦痕，"是什么下场。"
窗外的阳光漫过他的脸，把眼底的阴鸷照得清清楚楚。
而在三百公里外的高速公路上，顾疏桐正把最后一块芝麻糖塞进裴砚舟嘴里。
他被甜得皱起眉头，却还是含着糖说："顾老师，我们是不是该给何敏发条消息？"
"发什么？"
"就说...明天早上十点，光辉大厦顶楼会议室，我们要给赵总送份'惊喜'。"
顾疏桐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下："何敏，准备好记者和律师。"她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嘴角扬起，"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