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指节泛出青白。
裴砚舟的体温隔着衬衫熨在她后背，他探过头时发顶的呆毛扫过她耳尖："谁的电话？"
"赵天成的老朋友。"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说有关于我爸的东西。"
裴砚舟的呼吸顿了顿。
何敏刚挂掉警方的电话，转身就看见两人紧绷的神情，对讲机从掌心滑下又被她稳稳接住："顾老师？"
顾疏桐低头盯着地上那页"顾氏影视破产清算细节"，父亲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突然在视网膜上清晰起来——"老周"两个字被泪水洇成模糊的墨团，旁边是《红妆》剧本的草稿纸角。
她喉结动了动："何姐，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
何敏的瞳孔缩了缩。
她见过顾疏桐被全网黑时在采访席上笑出梨涡，见过她被资本威胁时把咖啡泼在对方西装上，却从未见过她此刻的眼神——像暴雨前压城的云，翻涌着隐忍的迫切。
"我跟你去。"裴砚舟突然说。
他弯腰捡起散落在地的文件，指腹擦过"顾明远"三个字时格外用力，"那地方我熟，三年前拍《雾港》时在附近搭过景。"
何敏扯了扯西装袖口，露出腕表看时间："我调三组人外围蹲点，监控、便衣、急救车全备着。"她顿了顿，伸手按住顾疏桐肩膀，"但顾老师，要是对方提不合理要求——"
"我要我爸的线索。"顾疏桐打断她，声音轻却坚定，"就算是陷阱，我也得跳。"
裴砚舟突然笑了。
他伸手揉乱自己翘起的呆毛，从裤袋里摸出个银色小装置别在顾疏桐衣领上："窃听器，我亲手改的，比何姐的设备还灵敏。"他眨眨眼，"要是我家影后被绑票，导演总得有办法定位。"
顾疏桐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喉间的涩意忽然散了些。
她低头拨弄那枚窃听器，金属凉意透过指尖漫进心里："裴导这是提前演练护妻技能？"
"顾影后这就开始默认关系了？"裴砚舟挑眉，耳尖却悄悄红了。
何敏轻咳一声，举起对讲机朝门外挥了挥："我去跟警方对时间线。"她退到门口时又回头，"半小时后会议室碰方案，裴导记得带你的设备清单。"
仓库里只剩两人。
顾疏桐捡起最后一份文件，封皮上"红妆"两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
裴砚舟的影子笼罩过来，他伸手将她耳坠轻轻拨正："你爸的事，我陪你查到底。"
她抬头撞进他深褐色的眼睛里，那里盛着比灯光更温暖的光。
第二天傍晚的风裹着海腥味。
顾疏桐踩着细高跟走进废弃仓库时，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响。
裴砚舟落后半步，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低，却掩不住发顶倔强的呆毛。
"左边第三个窗户有反光。"他突然低声说。
顾疏桐余光扫过，果然看见玻璃碎片闪了闪——是何敏的人在打暗号。
两人在仓库中央站定。
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顾疏桐摸了摸衣领的窃听器，触感让她安心。
"顾小姐来得很准时。"
声音从二楼传来。
顾疏桐抬头，看见阴影里立着道身影，鸭舌帽压得低，下巴泛着青茬。
裴砚舟不动声色往她身侧挪了半步，挡住可能的攻击角度。
"你说有我爸的东西。"顾疏桐直入主题，"拿来。"
"急什么？"男人笑了，喉结滚动时泛着冷光——是枚蛇形项链，"赵天成进去前，把你们顾家的秘密全托付给我了。"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日记本喊"老周"，想起《红妆》剧本里被撕去的最后三页，想起顾氏影视破产时突然撤资的"神秘股东"。
"你到底是谁？"裴砚舟开口，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赵天成的朋友？
还是......老周？"
男人的肩膀猛地一震。
顾疏桐瞳孔骤缩——这是她第一次在父亲日记本外听见这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男人下意识拔高声音，暴露了位置。
裴砚舟冲她使了个眼色，她假装踉跄半步，男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
顾疏桐趁机扫过二楼结构：左侧有生锈的铁梯，右侧堆着废弃油桶。
裴砚舟的鞋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鞋跟——这是他们昨晚对好的暗号：他引开对方，她绕后。
"顾小姐该不会以为，仅凭你俩就能对付我？"男人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金属反光让顾疏桐心跳漏了半拍。
"对付你？"裴砚舟突然笑出声，他扯下帽子甩向男人，发顶呆毛在昏暗中翘得更厉害，"我们是来收网的。"
男人下意识去躲帽子，顾疏桐借着这个空当冲向铁梯。
她的细高跟在铁梯上敲出急促的响，男人转身时她已经到了二楼，抄起旁边的油桶砸向他握刀的手。
"叮——"
金属碰撞声混着男人的闷哼。
裴砚舟从后面扑上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顾疏桐摸出手机按下快捷拨号，何敏的声音立刻从耳机里炸响："支援三分钟到！"
"笔记本！"男人突然吼道，"在最里面的木箱底下！
密码！"
顾疏桐顿住。
她想起父亲日记本里夹着的《红妆》场记单，最后一页写着"7月7日，老周说要改结局"。
她冲向最里侧的木箱，掀开腐烂的木板，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露了出来。
裴砚舟压着男人的手腕，听到动静抬头："桐桐，小心！"
顾疏桐刚摸到电脑，就听见玻璃碎裂声。
她转身时，男人已经挣脱裴砚舟的钳制，抓起旁边的铁棍砸向她——
"砰！"
警笛声从远处炸响。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裴砚舟趁机拽住他的后领，将人按在地上。
顾疏桐抱着电脑后退两步，看见何敏带着警察从仓库大门冲进来，战术手电的白光刺得她眯起眼。
"所有证据都在这台电脑里。"她将电脑递给冲过来的警员，指尖还在发抖。
裴砚舟走过来，用指腹抹掉她脸上的灰："没事了。"
"顾明远的死，赵天成是主谋。"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突然说，"当年顾氏要撤资《红妆》，他怕剧本泄露......"
顾疏桐的呼吸一滞。
她蹲下身，盯着男人泛青的脸："我爸的日记本，是不是你拿走的？"
男人别开视线。
裴砚舟蹲在她旁边，握住她颤抖的手："等审完他，所有答案都会出来。"
警灯在仓库外旋转，红蓝光照在顾疏桐脸上。
她望着警员将男人押上警车，怀里的电脑还带着温度。
何敏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顾老师，警方说这些证据足够盯死赵天成团伙。"
"我爸......"顾疏桐声音发哑。
"会查到的。"裴砚舟将她的手揣进自己衣袋，"你爸留下的《红妆》，我们不是已经拍出来了吗？"
她想起片场的灯火，想起裴砚舟举着场记板喊"action"时发亮的眼睛，想起他们在暴雨里重拍最后一场戏时，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说"顾影后要是感冒，投资人会砍了我"。
"嗯。"她吸了吸鼻子，"等金棕榈颁奖礼，我要让我爸看见。"
裴砚舟刚要说话，顾疏桐的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未知号码"几个字刺得她心跳加速。
她抬头看向裴砚舟，他眼里的担忧和三年前在大学辩论会上一样——那时她为《红妆》改编权和他争得面红耳赤，他说"顾疏桐，你这样会输"，她回"裴砚舟，你等着看"。
现在，她按下接听键。
"顾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耳膜，"《红妆》的真正结局，你可能还没看到。"
夜风卷着仓库的尘埃扑面而来，顾疏桐望着裴砚舟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笑了。
"我等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