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
裴砚舟的掌心还覆在她手背,温度透过薄茧渗进来,却压不住后颈窜起的凉意——三天前赵天成被带走时,这通电话也是在警笛声里炸响的。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顾疏桐。"
电流杂音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齿轮。
顾疏桐瞳孔骤缩——这声音她听过,在三年前顾氏集团年会上,某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举着红酒杯跟父亲碰杯,说"正阳兄这女儿,是块好料子"。
"我是赵天成最后一个老朋友。"对方像是看透了她的回忆,"你刚才抓到的张浩?
不过是替我跑腿送奶茶的。
真正想让你栽跟头的,是我。"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游戏该收尾了。"对方轻笑一声,背景音里传来打火机咔嗒声,"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你不是想知道谁在背后推你?
来,我当面告诉你。"
"老地方?"顾疏桐皱眉,"哪——"
"嘟"的忙音切断了追问。
她盯着黑屏的手机,指节发白。
裴砚舟凑过来,额角的血渍还没擦干净:"谁?"
"赵天成的'老朋友'。"顾疏桐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说张浩是小角色,真正的幕后在老地方等我。"
何敏从门口探进头,警灯的红光在她镜片上跳动:"陈队说张浩招了,背后确实有大鱼。"她扫了眼顾疏桐发青的脸,"老地方...不会是三年前《红妆》开机前那个废弃仓库?"
顾疏桐点头。
三年前她在那丢了U盘,哭着给裴砚舟发消息,结果裴砚舟举着战术手电在瓦砾堆里翻了三小时,最后从老鼠窝里扒出个沾满木屑的金属壳。
"去。"裴砚舟突然说,把战术手电塞进她掌心,"我跟你去。"
"我也去。"何敏扯了扯西装袖口,露出藏在里面的防狼警报器,"当年我陪你找U盘,现在也陪你抓狐狸。"
废弃仓库的铁皮门在夜风里哐当作响。
顾疏桐踩着满地碎玻璃,鞋底发出咔嚓声。
裴砚舟走在她左侧半步,身影把她罩得严严实实;何敏则绕到后门,手机屏幕的蓝光像萤火虫,在转角处闪了闪。
"有人。"裴砚舟突然低声道。
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很慢,像是刻意踩重每一步。
顾疏桐退到货架后面,战术手电的光斑在水泥墙上晃出一片残影。
阴影里走出个人,黑色大衣裹得严实,连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下颌。
"顾小姐。"男人开口,声音和电话里如出一辙。
顾疏桐攥紧手电:"摘帽子。"
男人顿了顿,抬手。
帽檐滑落的瞬间,顾疏桐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照亮那张熟悉的脸——高挺的鼻梁,眼角两道淡纹,正是她父亲,顾家掌门人顾正阳。
"爸?"她的声音发颤,"怎么是你?"
顾正阳没接话,摸出根烟点燃。
火星在他指间明灭,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光:"赵天成被抓那天,我就知道要暴露。
但总得有人把局收干净。"
"收干净?"顾疏桐后退半步,后背抵上锈迹斑斑的货架,"你让人撤我代言,找人偷拍我,甚至泄露《红妆》剧本...就为了'收干净'?"
"为了顾家。"顾正阳弹了弹烟灰,"三年前赵天成投资顾氏珠宝,签的是对赌协议。
你当时拿《霜刃》拿奖拿疯了,根本不知道公司现金流早断了。"他突然笑了,"我让人偷你的《红妆》修改稿,就是要逼你接那个毒瘤剧本——你红了十年,只有摔一次,才能让观众记住'顾疏桐'三个字比'顾家千金'金贵。"
"所以你让张浩搞那些下作手段?"裴砚舟插话,声音冷得像冰锥,"让她被全网骂,被资本踩,就为了把顾家从泥潭里捞出来?"
"你懂什么?"顾正阳的烟头戳在水泥地上,"顾氏是她爷爷用半条命拼出来的!
我能怎么办?
找她哭穷?
她那脾气,能把股份全捐了!"
顾疏桐的喉咙发紧。
记忆突然涌上来:十七岁生日,父亲在国外谈项目,只发了条短信;二十岁她拿百花奖,他在董事会开会,连直播都没看;去年她胃病住院,他送了束花,附卡上写"顾氏要并购,勿念"。
原来那些"勿念"背后,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必须"。
"现在赵天成的账要清了。"顾正阳从大衣里摸出个金属盒,"里面有他所有罪证,包括当年逼顾氏签对赌的录音。
你帮我拿到这个,顾家就能彻底脱身。"
裴砚舟突然拽了拽她衣角。
顾疏桐低头,看见他手机屏幕亮着——何敏发来消息:"陈队带人在三公里外,随时能冲。"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眶已经干了:"硬盘在哪?"
顾正阳带他们去的地方是顾氏旧仓库。
铁门生锈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开,顾疏桐的战术手电扫过堆成山的纸箱,最上面落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在最里面。"顾正阳踢开脚边的木板,"当年赵天成怕我反水,把备份存在这。"
裴砚舟突然停住脚步,弯腰捡起块碎纸片。
顾疏桐凑过去,看见上面印着"顾氏珠宝2020年对赌协议"的边角。
"爸。"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些年你是不是...从来没打算让我知道?"
顾正阳背对着她,肩膀动了动:"知道又怎样?
你能放下奖杯回来管公司?"
顾疏桐没说话。
她想起上个月在顾氏大厦遇到的保洁阿姨,对方拉着她的手说:"桐桐啊,你爸最近总在顶楼看你拿奖的照片,眼镜片都哭花了。"
原来有些沉默,比争吵更烫。
"找到了!"裴砚舟的声音打断思绪。
他蹲在墙角,从一堆旧账本下抽出个黑色硬盘,"密码?"
"。"顾正阳说,"你生日。"
顾疏桐的手指顿在半空。
7月7号是她生日,...是她九岁那年,父亲第一次陪她过生日,在蛋糕上插了九根蜡烛,说"我家桐桐,要长长久久"。
硬盘解锁的提示音响起时,警笛声也跟着炸了。
"操!"顾正阳转身就跑,却被裴砚舟一把拽住后领。
顾疏桐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转账记录、录音文件,突然笑了:"爸,你早该相信我。"
顾正阳的挣扎顿了顿。
陈队带着警察冲进来时,顾疏桐正把硬盘递给裴砚舟。
她父亲被按在地上,却偏着头看她,眼眶通红:"桐桐...爸对不起你。"
"我知道。"顾疏桐蹲下来,替他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但你该早说的。"
夜风卷着凉意钻进领口时,顾疏桐的手机又震了。
裴砚舟正替她擦脸上的灰,动作顿住:"又是陌生号码?"
顾疏桐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未知来电",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这仓库,裴砚舟举着战术手电对她说:"别哭,我帮你找。"
现在他的手还搭在她腰上,温度透过毛衣渗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杂音里传来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哽咽:"顾小姐...我是赵天成的女儿。
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顾疏桐的手指在裴砚舟手背上轻轻一扣。
月光漫过他们交叠的影子,仓库外的警灯还在转,把夜色染成红蓝相间的旋涡。
"说吧。"她声音很轻,却像定音锤,"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