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能洗掉吗……”
最终,昭昭还是羞耻地问出这句。
哪怕她的眼眶开始发酸发红,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开始变红。
她还是想做最后一丝挣扎。
谢陵却像没发现似的,“放心,这墨汁是特制的,一辈子都洗不掉。”
他笑得如同神邸,可落在昭昭眼里,却与那恶劣的黑白无常无异,攥得她心口更窒更紧。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呵,为何?
谢陵抚上她的脸,笑意变戾:
“你恐怕不知道吧?杏儿被你们昭家虐待,死之前身上都没一块好皮。”
——所以,他只不过是在她这道疤上烙个印,就受不了了么?
昭昭眼睫颤了颤。
杏儿她……她真的不知道杏儿会经历这些事。她与杏儿的关系极好,经常给她拿吃的喝的,对她就像妹妹一样。
只是有段时间,她外出上私塾,再回来时,就发现杏儿身上有伤,可她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
那时,她去查原因,可昭静怡却说是因为杏儿偷了东西受了点惩罚。她虽不太信,但再继续查下去,却总是受到阻挠。
到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自己的家人么。
至于杏儿的死……她完全不知情,所有人都在给她洗脑是意外,可是,真的是意外吗?
她现在也不得不怀疑……昭家是不是全都在瞒着她什么,是谁呢?昭静怡,她那个继母,还是——父亲?
吧嗒。
昭昭心中似乎有根弦断了,她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杀了我。”
“杀?”
谢陵重复着这一个字,嘴角依然是笑的,却比冰还冷:
“不,我怎么可能杀了你呢?我要折磨你的——对,我要狠狠折磨你。”
“所以你要乖乖听话,按照我说的做,或者,我也可以用这枚印章盖满你的全身。”
话罢,谢陵的目光便落在昭昭身上,似要剥开一样: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
疯狗。
谢陵就是条疯狗!
昭昭在心里骂他,她不愿做,可她知道谢陵在盯着她,但凡她反抗一点,换来的可能是变本加厉。
他之前说,赌她出不了府。
可是现在,她也想赌一赌。用他想羞辱她的心,换一个承诺。
“如果我照做了……”
昭昭唇瓣滞了滞,“你可以在和离书上签字吗?”
虽然不抱希望,但她还是想试试,没想到谢陵却真的答应了,“可以。”
所以,她赌对了?
昭昭凄然地笑了笑——她果然还是低估了他想要折辱她的那颗心。
她早该明白的,她早该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只要你完成,我就签字。”
谢陵漆眸盯着她,他想……
她出身名门,接受世家规训,以及她骨子里的傲气,应该会拒绝他这么荒谬的要求吧?
毕竟,身体之肤受之父母。
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接受自己的皮肤上烙着一个,永远都洗不掉的印记吧?
只要她求他,他便不会这般做……
“好!”
坚韧决绝的女音蓦地传来,谢陵浑身一颤,他没想到,她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希望谢首辅,说话算数。”
见她坚定地抬脚迈步,朝那张小榻走去,谢陵危险地眯起眼,眼底蓄起的怒气愈来愈浓郁。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
他想出声制止她,可是,他的声音又哑又暗,他的胸口越来越闷,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最终,昭昭还是上了榻。
她本以为那种被谢陵注视的阴冷感,便会消失,然而并没有,反而愈发强烈,逐渐逼近。
她微微偏头双眸便对上他那双,漠然不带感情的眼睛。
他似乎还在看她,似乎在等着她落衣,看看她是否真的能做到最后一步……
昭昭解开衣襟的手抖了抖。
明明他的视线阴冷又直白,可落在世人眼里,却像个高圣的佛子。
而低贱的人,却要因他这一句话,只能奉为圭臬,卑微顺从。
所以,昭昭必须努力照做,才能换来自由的机会——直到良久后,她无助地趴着,腿抖着。
是隐忍的颤抖。
“谢首辅,来吧,您想烙在哪里便在哪里。”
此刻她全落了衣裳,安静地等待着冰冷的印章落下。
“……”
谢陵没想到她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咬紧牙根,心中的那股莫名其妙的郁燥越来越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他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呵,没想到昔日的丞相府嫡小姐,如今竟自甘沦落成,曾经人人都看不起的门客的金丝雀?”
他努力忽略她微红的眼尾,也忽略自己心中泛起的情绪。
他告诉自己,她是害死杏儿的一份子,他不该对她产生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昭昭身子一震,脑海里不受控地忆起往事——
世人皆知谢陵才绝惊艳,位居高位。
却不知他少年落魄时,曾带着杏儿投靠过丞相府,做过一段时间的门客。
那时的他,清瘦卑弱,是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父亲对他也不是很看重,只一心把毕生所学都扑到他唯一的学生身上。
而他的学生就是她的小将军,父亲对他好,不仅仅是因为他与她是青梅竹马,还是觉得小将军家世好,为人沉稳,有意要将她许配给他。
只是谁也没想到,长大后她虽嫁给了小将军,可他却死了。
两人成亲的第一晚,还未入洞房,他却被一道诡异的圣旨派去边疆,上阵杀敌。
没多久,突然就传来了他为国捐躯,尸落不明的噩耗。她也被婆婆替子休妻,赶出家门……
而曾经的清弱门客谢陵,竟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身边的肱骨重臣,第一首辅。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便是因杏儿之死,他报复昭家,她入府赎罪……到今日,物是人非,而她,也不再是以前被娇养着的嫡女千金。
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磋磨一个人的心性与傲骨。
尊严是什么?
能让她救出父亲、见到小将军吗?
不能,她只有好好活着,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昭昭垂眸敛去思绪,回忆齑冷,散在风里。她看向衣柜里收拾出来的包袱,那是提醒她会出府的唯一慰藉。
朦朦胧胧中,她又想起了入府前养的那盆兰花,那是小将军最喜欢的。
等走的那天,她要记得带走。
还有陈嬷嬷,她老了不易跟着自己奔波,她要给她留笔钱,让她在府中也不那么遭罪。
还有经常来火灶房偷食的小狸猫,等她走后,也不知道小厮会不会撵走它……
“呵!”
谢陵的冷喝声蓦地响起,昭昭回过神,看见他快步逼近自己,声音似乎含着怒意:
“为了让我签字,能做到这种地步。”
“夫人啊夫人,你还真是让本阁大开眼界!”
下瞬,谢陵直接灭了蜡烛,俯身压落。屋内瞬间一片黑暗。
“……”
昭昭闭上眼,感受到谢陵炙热的掌心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冰冷的印章只需轻轻一盖,便能将她那道疤痕,彻底钉上耻辱。
昭昭本来不想哭的。
可黑暗和未知,太容易摧毁人的情绪了,无声无息中,她竟落下滴泪来。
一厘、二厘。
印章越来越近。
马上就要触碰到,她全身上下都僵硬了,离印章最近的皮肤,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道急切的男音,“大人,大理寺少卿求见!”
“沈温聿?”
屋内谢陵的声音似乎极冷,“他来做什么?”
“大人,沈少卿他说……”
那人顿了顿,他知道屋里还有昭昭,他在想要不要说,思考两秒后见自家大人也没阻止,便继续道:
“他说那人招了,杏儿姑娘的死——可能另有蹊跷!”
这话如千钧锤般,尽数砸在屋内凝滞着的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