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南锣鼓巷飘着晚饭香,苏青推着自行车拐进95号大院时,看见杨瑞华婶子像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后,见他进来,佝偻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探。
"苏科长……"她声音压得极低,眼泡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派出所……咋说?"
苏青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从裤兜里摸出周副局长写的条子,在杨瑞华眼前晃了晃:"事儿办妥了。明儿一早去南锣鼓巷派出所,交三百块罚款就能领人。"
"三、三百块?"杨瑞华的嗓门陡然拔高,又赶紧捂住嘴,眼里的光唰地灭了,"这可咋整啊!老阎那抠门劲儿,知道家里掏了三百块,能把房梁掀了!"她急得直搓手,围裙角都快拧出水来,"他平时连买根针都要记账,这钱……"
"婶子您别急,"苏青往四周瞅了瞅,压低声音,"钱我先给您垫上。"他从内袋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刚从娄振华那换来的票子,"我带您先把人捞出来,回头让阎老师慢慢还我,不打紧。"
杨瑞华盯着油纸包,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她突然抓住苏青的手腕,带着哭腔道:"苏科长,您这是救了我们全家啊!我让解成解放他们给您磕头!"
"别别别!"苏青赶紧挣开手,哭笑不得,"婶子您这是干啥,都是邻居,哪能受这礼?"他知道杨瑞华是真心感激,但这头一磕,往后大院里谁家有个鸡毛蒜皮都来找他主持公道,那才叫麻烦。他指了指西厢房,"您快回去吧,明儿一早我陪您去派出所接人。"
看着杨瑞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苏青才松了口气。
这三百块花得值——既堵住了阎埠贵的嘴,又让阎家欠了份大人情。至于老阎回来会不会心疼得跳脚?他咧嘴一笑,那才是阎埠贵该有的样子。
推开东厢房的门,张秀兰正给苏光喂蒸蛋羹,小家伙见了他就伸手要抱。"事儿办好了?"秀兰把碗递过来,眼神往对门瞟了瞟。
"嗯,"苏青接过儿子,在他脸上亲了口,"三百块罚款,我垫上了。"
秀兰没说话,只是从炕席下摸出个布包:"我把压箱底存的拿出来了,你拿要是没有,就先拿去用……"
"不用,"苏青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娄振华之前给了些钱,够使。"他逗着儿子玩,看着秀兰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阎老师是帮我收肉才出事的,这钱该我出。"
秀兰把空碗放在桌上,声音压得很低:"家里的咸肉都挂了半面墙,猪油坛子也满着,往后咱家别再囤了吧?"
苏青看着媳妇,突然觉得有点愧疚。他一门心思囤粮囤肉,秀兰虽没明说,心里肯定也跟着提心吊胆。
"听你的,"他抓过秀兰的手,"以后黑市的事儿彻底断了。你看,"他指了指地窖位置,"都满了,还有咸肉和猪油,够咱们吃到……"他突然顿住,没把饥荒俩字说出口。
秀兰却像明白了什么,轻轻嗯了一声:"断了也好。这三百块就当买个教训,往后咱们踏实过日子。"
窗外传来阎家几个孩子的嬉闹声,苏青走到窗边,看见杨瑞华正踮着脚往他家瞅。他关上窗户,把苏光放在炕上,从空间里摸出块糖糕塞进儿子手里。
"爸!糖!"苏光咯咯地笑起来。
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苏青心里那点因三百块钱产生的肉痛彻底散了。
他靠在炕沿上,听着秀兰收拾碗筷的声响,心里盘算着:黑市断了也好,娄振华那边还能弄点盘尼西林,粮食够吃就行。
"在想啥呢?"秀兰擦着手走过来,"吃饭了。"
"没啥,"苏青咧嘴一笑,抱起儿子往饭桌走,"就是在想,等阎老师回来,该怎么跟他说这三百块钱的利息——往后有机会帮我收粮,得打个折才行。"
秀兰噗嗤笑了出来,轻轻拍了他一下:"就你鬼主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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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锣鼓巷派出所的木门还挂着晨露,苏青拽着杨瑞华的胳膊跨进门槛时,值班民警正往搪瓷缸里倒开水,热气腾起模糊了墙上的"为人民服务"标语。
"同志,我来领人。"苏青把周副局长的条子往桌上放,故意让火漆印对着民警。
民警瞅了眼条子,又打量着杨瑞华哭肿的眼睛:"叫啥名?"
"阎埠贵!"杨瑞华抢先回答,手指绞着围裙角,"前日黑灯瞎火的被带来的,我们是轧钢厂的家属……"
"先等着。"民警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对着话筒嘟囔几句,才指了指里间,"王所长在里头,自己去说。"
里间办公室里,王所长正在办公桌前看报纸,见有人进来,眼皮都没抬:"姓名,事由。"
苏青把条子递过去,语气不卑不亢:"王所长,我是轧钢厂的苏青,这是周启明副局长批的条子。"他特意加重了"周副局长"的字眼,见王所长的手顿了顿,又补了句,"轧钢厂杨厂长让我来的,说都是老战友,别伤了和气。"
王所长展开条子,看见"战友老杨"四个字,眉头明显松了。他打量着苏青的工装,又看了看缩在一旁的杨瑞华,突然笑了:"阎埠贵那事儿,周局昨儿就打电话交代过了。"
杨瑞华立刻往前凑:"所长,我家老阎就是想赚点跑腿费给娃买窝头,他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什么原因不重要。"王所长挥挥手打断,从抽屉里翻出张收据,"罚款三百块,签字按手印。"他把收据推过来,眼神在苏青脸上打转,"周局说看在老杨的面子上,就不记档案了,下不为例。"
苏青接过收据,见杨瑞华捏着笔杆直抖,索性拿过笔替她签了名。三百块票子点清递过去时,王所长特意数了两遍,才锁进抽屉,然后朝外头喊:"小李,把阎埠贵带出来!"
等候室的门开了,阎埠贵头发乱糟糟的,看见杨瑞华就嚎:"老婆子!我差点被关到北大荒去啊!"他一眼瞅见苏青,立刻瘪了瘪嘴,"苏科长您也来了……"
阎埠贵眼镜片上蒙着雾气:"苏...苏科长..."他突然跪下,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我就是在黑市倒腾点肉,都是自己吃,没想着要破坏国家统购统销。"
苏青递给他支烟给他压压惊,火柴光映出他眼下的青黑:"阎老师我知道,我知道,这次就是来接您回家的。"
"行了,行了,走吧。"苏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压低声音,"三百块我垫的,回去算清楚。"
阎埠贵的脸瞬间煞白,张了张嘴低声说:"苏科长,我是为了您才捣腾猪肉的这钱..."
"够了,咱们先回家。"苏青没想到想弄个人情,阎埠贵居然为了钱跟他算账。
刚要出门又被王所长的声音打断:"阎埠贵,回去老实做人,再让我在黑市逮着,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三人走出派出所时,太阳刚爬上屋脊。阎埠贵缩着脖子跟在后面,时不时偷瞄苏青的后脑勺,终于忍不住开口:"苏科长,那三百块……"
"咋的?你真不想还?你去黑市,是我逼着去的?你不也是想着赚我给的跑腿费?现在出事儿了,就要全赖我头上了?"苏青回头,眼神似笑非笑。
"我还!我肯定还!"阎埠贵看苏青的眼神不善,赶紧点头,手指在衣襟上搓来搓去,"就是……能不能分月还?我每月从工资里扣……"
杨瑞华在一旁跺脚:"老东西!要不是苏科长,你现在还在喝白菜汤呢!"
苏青摆了摆手:"钱不急还,先回家吧。"他看着阎埠贵那副心疼钱的模样,心里暗笑——这老小子,正好给他点教训,还跟他算账。本来他没打算要他还,这会改主意了,就得治治她这爱算计的毛病。
走到胡同口,阎埠贵突然站住,神秘兮兮地凑近苏青:"苏科长,您跟王所长……"
"少打听。"苏青打断他,"记住了,今儿这事烂在肚子里,敢往外说一个字,下次没人救你。还有以后我也不打算你帮着买什么,你以后也少往黑市那跑,要是再被抓了,可跟我碍不着边,知道没!"他故意把"下次"俩字说得极重,看见阎埠贵打了个寒噤,才满意地转身。
回到大院时,傻柱正端着尿盆往外走,看见阎埠贵跟在苏青身后,立刻咋呼:"哟!阎老师回来啦?派出所的窝头香不香?"
阎埠贵翻了个白眼,没敢接话,匆匆钻进西厢房。傻柱凑到苏青身边,低声问:"苏哥,昨儿就没见阎老师,院里邻居都说去黑市被抓了,肯定要蹲牢里了,您是咋把他捞出来的?"
"行了,问那么多啥?你干你的活去。"苏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傻柱乐颠颠地跑开,才推门进了家。
张秀兰正给苏光擦脸,见他回来,递过热毛巾:"人捞出来了?"
"嗯,"苏青擦着脸,"三百块买个教训。"他瞅了眼窗外,见阎埠贵家的窗户缝里透出光,知道那老小子正在里头被杨瑞华数落,"往后瞧你还敢不敢往黑市跑了,你要买粮,可以跟学校的同事换粮票。没有评论,作者脾气越来越差,下回直接就被写到去大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