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木炭,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爆裂。
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石屋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乌赫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口枯井,第一次泛起了波澜。
震惊,怀疑,贪婪,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种种情绪,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交织。
他活了七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外乡人。
不是来掠夺的豺狼,也不是来施舍的羔羊。
他是一个商人。
一个拿着部落无法拒绝的筹码,前来索取心脏的商人。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缓缓流逝。
乌赫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岩石在摩擦。
“这件事,太大。”
“我需要和族里的几位智者商量。”
沈岩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个部落的长老,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将整个族群的命运,押在一个外乡人身上。
他需要时间,去说服自己,也去说服别人。
“我等您的答复。”
沈岩站起身。
乌赫没有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
“巴图。”
守在门外的那个壮硕汉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长老。”
“带这位客人,去‘静岩屋’休息。”
“准备最好的水和食物。”
“是。”
巴图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
‘静岩屋’,是部落用来招待最尊贵客人的地方。
已经很多年,没有外人住进去了。
沈岩没有多言,跟着巴图,走出了这间昏暗的石屋。
当他重新回到阳光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一层橘红色的暮光。
卡德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他像一只焦躁的困兽,在门外已经来回踱了不知道多少步。
“怎么样?”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你还活着!长老没把你扔进蝎子坑?”
沈岩看了一眼天边的晚霞。
“快了。”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快了?”
卡德愣住了,随即一把抓住了沈岩的胳膊。
他的力气很大,手指像是铁钳。
“什么叫快了?成还是没成,给个准话!”
沈岩的目光,从卡德的手上扫过。
卡德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这个东方人的眼神,太冷了。
冷得不像是活人。
“乌赫长老,可不是三岁小孩。”
卡德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他那只眼睛,能看穿人心里的鬼。”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居然没杀了你,还让你活着出来了?”
沈岩没有回答。
巴图已经走了过来,对着沈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岩迈开脚步,跟着巴图向部落的另一侧走去。
卡德不甘心,快步跟在旁边,喋喋不休。
“你知道我为了取得乌赫的一点信任,花了多久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狂躁。
“两年!”
“整整两年!”
“我用我那辆破皮卡,每个月跑两次,给他们运送外界的物资。”
“药品、粮食、布料,还有他们最喜欢的烈酒。”
“我穿过‘黑风口’,躲过那些吃人的沙匪,有一次车轴断在沙漠里,我差点渴死!”
卡德指着自己那只瞎了的眼睛。
“这只眼睛,就是为了帮他们从一个敌对部落手里抢回水源时,被流矢射瞎的!”
“就这样,乌赫也只是允许我,把像你这样的‘客人’,带到部落门口。”
“甚至不允许我踏进他的石屋半步!”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也大了起来。
引得周围一些族人,投来不善的目光。
“你呢?”
“你才来了几天?”
“三天!”
“你这个外乡人,动了动嘴皮子,就让他们的神降下‘神迹’。”
“你走进那间我做梦都想进去的石屋,和那个老狐狸待了那么久。”
“现在你告诉我,快成了?”
卡德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沈岩的背影。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给他灌了什么**汤?”
沈岩也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这个几乎要崩溃的独眼向导。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卡德。”
“你和他做交易,用的是你自己的命,和他需要的物资。”
“你是在满足他昨天的需求。”
沈岩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个物理公式。
“而我。”
“我给他的,是明天。”
卡德的独眼,猛地睁大。
他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天?
这是什么意思?
“你给他运来水和面粉,让他今天能吃饱。”
“我给他看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再缺水,能自己种出粮食的沙蝰部落。”
“你用自己的忠诚换取他的信任。”
“我用他的野心,来换取他脚下的石头。”
“我们不一样。”
沈岩说完,不再理会石化在原地的卡德。
他跟着巴图,走进了一间独立的石屋。
石屋不大,却很干净。
里面有一张兽皮铺成的床,一张石桌,还有一盏装着某种动物油脂的油灯。
巴图放下水和一些烤肉干果后,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石门,被缓缓关上。
将外面的喧嚣,和卡德震惊的眼神,一并隔绝。
沈岩走到石桌旁坐下。
他没有碰那些食物。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岩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乌赫会同意的。
因为他给的,不只是一个富足的未来。
更是那沉睡在地下深处的“神之甲胄”和“雷霆之矛”。
那才是乌赫,或者说,任何一个部落领袖,都无法拒绝的……力量。
他端起水碗,喝了一口。
水很清冽,带着一丝甘甜。
比卡德给他的那壶,好喝得多。
谈判桌上,永远是看你能拿出什么,而不是你付出了什么。
卡德不懂。
但沈岩懂。
他要的,也从来不只是那些锂矿。
三吨浓缩铀,还有那一整支动力装甲小队。
那才是他这趟沙漠之行的真正目的。
石屋之内,油灯的火苗,静静地跳动着。
沈岩的倒影,被拉长,投射在粗糙的石壁上。
他没有动,像一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雕塑。
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