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时不时就会提起卖她的事,每次有陌生男人来家里,
他都会像展示货物一样展示她。
而王氏对她的打骂也更加频繁,似乎生怕她有一天真被卖掉了,自己就少了一个出气筒。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村里下起了大雪。
王虎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嫌屋里不够暖和,命令李方跪在院子里给他烧炭盆。
"跪直了!别让炭火灭了!"他坐在屋檐下监督。
李方跪在雪地里,双手捧着炭盆,冻得浑身发抖。
雪花落在她单薄的衣服上,很快融化成水,又结成了冰。
她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手指被炭火烫出水泡也不敢松手。
"老爷,求求您让我进去吧..."她实在受不了了,小声哀求。
王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脚踢翻炭盆:
"没用的东西,连个火都看不好!"
烧红的炭块撒在雪地上,发出嘶嘶的响声。
王虎揪着李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
"今晚就在这儿跪着,敢起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回屋睡觉去了。
李方跪在雪地里,看着屋内的灯光熄灭,四周陷入黑暗。
雪越下越大,很快在她身上覆了薄薄一层。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似乎看到父亲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不能死..."她咬破嘴唇,用疼痛保持清醒,
"至少...至少要知道明弟和正儿过得怎么样..."
天蒙蒙亮时,王氏发现倒在雪地里的李方,已经奄奄一息。
她叫来王虎,两人把李方拖进柴房,随便扔了几件旧棉被盖在她身上。
"命真硬,这样都不死。"王虎嘟囔着。
李方发起了高烧,三天三夜昏迷不醒。
没人请大夫,没人喂药,只有王氏每天端来一碗稀粥放在她旁边。
第四天,李方奇迹般地退烧了。
她虚弱地爬起来,发现柴房门没锁,便扶着墙慢慢走到院子里。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眯起眼睛,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快乐,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绝。
在这生死边缘走一遭后,她终于明白了:
没有人会来救她,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从那天起,李方表面上更加顺从,干活更卖力,对打骂不吭一声。
但夜深人静时,她会从床底下摸出偷偷攒下的几文钱,数了又数;
会在洗衣时把王虎衣服里发现的铜板藏进自己的鞋底;
会趁去河边洗衣服时,观察每一条可能逃离的路线。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足够的路费,
等待王虎放松警惕的那一天。
春天快来了,河面的冰开始融化。
李方站在河边,看着水中自己憔悴的倒影,轻声对自己说:
"再忍忍,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个地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立春那日,李方在河边洗衣时吐了三次。
她蹲在河边,手指死死抓住岸边湿滑的青石,胃里翻江倒海却只能吐出几口酸水。
冰凉的河水溅在她脸上,混着眼角的泪水一起流下。
"方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正在河边打水的张婶放下水桶,担忧地看着她。
李方用袖子擦了擦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许是吃坏了东西。"
张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这个月来红了吗?"
李方的手猛地一颤,正在漂洗的衣衫顺着河水飘走,她慌忙去捞,却差点跌进河里。
张婶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触到她手臂上新旧交错的伤痕时,倒吸一口凉气。
"造孽啊..."张婶红了眼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塞给李方,
"这是生姜片,难受时含一片。
若是...若是真有了,得早做打算。"
李方攥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布包,突然想起母亲生前说过的话——
"女子有了身孕,就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
回到李家院子,李方把布包藏进贴身的衣袋里。
这个动作她已经很熟练了——
床底下的墙缝里藏着七枚铜钱,灶台下的砖块后压着半块硬饼,
柴堆最里侧绑着一件旧但完好的棉袄。
这些都是她这几个月来一点一点攒下的。
"死哪儿去了?洗个衣服要半天!"
王氏的骂声从主屋传来,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咚咚声。
李方加快脚步,把木盆放下,垂首站在廊下:"婆母,衣服洗好了。"
王氏眯着三角眼打量她:"脸怎么这么白?装病偷懒是不是?"
"不是的,我..."
"闭嘴!去把后院的粪桶倒了,再把猪圈打扫干净!"
王氏啐了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进了我李家的门,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李方低着头应了,转身时却抿紧了嘴唇。
若是从前,这样的话会让她绝望得整夜流泪;
但现在,这些话像火星一样灼烧着她的心,把那些软弱的泪水都蒸干了。
后院粪桶的恶臭熏得她又干呕起来。
李方跪在泥地里,手指深深抠进泥土中。
腹中可能存在的那个小生命让她既恐惧又莫名温暖。
她想起小时候抱着弟弟李天明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情景,
那时弟弟才三岁,软软的小手抓着她的食指...
"不行。"李方突然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却坚定,
"绝不能让我的孩子在这种地方长大。"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她混沌的脑海。
李方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快而眼前发黑,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迅速干完活,趁着王氏午睡的间隙,溜进了王虎的书房——
如果那个堆满账本和赌具的脏乱房间能称为书房的话。
王虎每月初五都会去县城赌钱,次日晌午才回;
每月十五要去收佃户的租子,往往喝得大醉而归;
守门的黄狗最怕鞭炮声...这
些细节李方都默默记在心里,但今天她要找更具体的东西。
她轻手轻脚地翻找着,终于在一个上锁的小抽屉下方发现了夹层。
里面有一张地契、几封信,还有——她的卖身契。
李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张已经发黄的纸,上面鲜红的手印刺痛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