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别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腰侧的伤口已经结痂,痒痒的,提醒着我正在康复,但也束缚了我太久。布莱克在我身边睡得很沉,这几天衣不解带的照顾耗尽了他的心力,俊美的脸上带着难得的安宁,只是眉头依旧习惯性地微蹙着,仿佛在梦里也要守护着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挪开他虚虚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宝宝……” 随即又沉沉睡去。看着他疲惫的睡颜,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带着点小小的罪恶感——我只是想透口气,就一会儿。
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我像只偷溜出来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暗的壁灯,空气里弥漫着静谧的气息。我走到二楼的观景露台,想呼吸一下夜晚微凉的空气。
刚走到露台入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巨大的落地窗边。
是格莱奥。
月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背对着我,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的火星,袅袅的青烟在清冷的月光下盘旋上升,带着一种颓靡又孤独的味道。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猛地转过头。墨绿的眼眸在黑暗中像两颗冰冷的翡翠,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看清是我后瞬间掠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担忧?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狼狈?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将手里那点猩红按灭在旁边一个装饰性的金属花盆里,动作带着一丝粗暴的烦躁。然后,他转过身,双臂环胸,又摆出了那副惯常的、带着讥诮和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哟,” 他刻意拉长了调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熟悉的毒液,“这不是我们宇宙第一娇贵的小作精吗?大半夜的,不在你家那位‘冰山帝王’的怀里当小娇娇,溜出来干嘛?又在他眼皮底下开溜了?”
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挑剔地扫过我单薄的睡衣和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伤好全了?就敢这么蹦跶?啧,真是不让人省心。”
听着他熟悉的、带着刺的话语,我却奇异地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炸毛。深酒红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刻意维持的冷漠面具下,那极力掩饰的关切和别扭。我能感觉到,他那些毒舌的话,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格莱奥,” 我轻声打断他,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很柔和,“别说了。”
他明显愣了一下,墨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被更深的阴郁覆盖。他像是被我的平静戳破了什么,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几乎要压垮人的低气压。他移开视线,不再看我,而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低沉沙哑得近乎破碎的声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那天……”
“知道你在巷子里……被人用刀捅了……”
他的声音哽住了,握在窗沿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冰冷的金属捏碎。
“……我快疯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汹涌的情绪,肩膀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好……你没事……”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后怕。月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我甚至看到了他墨绿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水光。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原来……他一直在担心,一直在后怕,只是用那副刻薄的嘴脸死死地掩盖着。
“我没事了,格莱奥,” 我走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安抚的意味,“你看,伤口都快好了。别担心了。”
格莱奥猛地转过头,墨绿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我心惊——有压抑的痛苦,有未散的后怕,还有一丝……被我点破心事的恼羞成怒?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 他硬邦邦地反驳,随即像是为了掩饰什么,飞快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烟卷。他深吸了一口,然后故意朝着我的方向,缓缓地、挑衅般地吐出一大团青白色的烟雾!
“咳咳!” 我被那突如其来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深酒红的眼眸瞪着他,“格莱奥!你!”
“怎么?” 格莱奥看着我咳嗽的样子,墨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恶劣的、报复性的快意,但深处似乎又藏着点别的东西。他故意又吸了一口,烟雾缭绕在他俊美却阴郁的脸上,“心疼不好,就想抽。地球人的玩意儿……有时候还挺管用。”
他晃了晃手里的烟,语气带着一种自嘲的玩味,“小孩子别闻,滚回你的金丝笼去。” 说完,他又作势要朝我吐烟圈。
我被他这故意捣乱的样子气得鼓起了脸颊,像只炸毛的猫:“格莱奥!你故意的!”
“哈哈哈!” 格莱奥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意味。他笑得弯下了腰,墨绿的眼眸里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笑意,反而像是在发泄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对!就是故意的!怎么样?小作精,来咬我啊?” 他直起身,挑衅地看着我,指尖的烟头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
“宝宝?”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布莱克不知何时站在了露台的入口处。他显然是从床上匆忙起来的,只穿了一条黑色的睡裤,精壮的上半身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墨黑的发丝有些凌乱。他深邃的墨瞳里残留着被惊醒的迷蒙,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冰层下暗流的紧张和……锁定猎物的锐利。
他的目光先是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确认我安然无恙后,随即如同最冷的冰锥,瞬间钉在了正对着我吐烟圈、笑容还僵在脸上的格莱奥身上!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冰冷,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老公!” 我立刻换上甜甜的笑容,小跑着(尽量不扯到伤口)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有点闷,就出来透口气嘛,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走,“我们回去吧?外面有点凉。”
布莱克任由我挽着,但身体却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他没有看我,墨黑的眼眸依旧牢牢锁着格莱奥,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冰冷的警告,以及一丝……绝对主权被侵犯的、浓烈的敌意!脖颈间那道代表情绪的银痕在月光下似乎又隐隐浮现。
格莱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迎着布莱克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墨绿的眼眸里同样燃起了冰冷、挑衅和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戾气!他毫不退缩地回视着,指尖的烟依旧燃着,青烟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如同无形的战场硝烟。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两个男人之间,眼神的交锋如同实质的刀剑碰撞,发出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的铿锵之音!一个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警告;一个阴郁如淬毒寒刃,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挑衅。
而我,正努力拉着布莱克的手臂,甜甜地劝他回房,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场无声的、惊心动魄的眼神厮杀。
就在我几乎要成功把布莱克拉动时,格莱奥突然扯了扯嘴角,对着我,也像是隔空对着布莱克,用他那把带着惯常讥诮、却又似乎多了点别的意味的嗓音,懒洋洋地开口:
“走了,小作精。”
“记得……”
他顿了顿,墨绿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的背影,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别死啊。”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过身,将手中燃了一半的烟狠狠摁灭在窗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然后,他双手插兜,墨绿色的身影像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地消失在了露台另一端的阴影里。
布莱克看着格莱奥消失的方向,墨黑的眼眸深处,那冰层下的暗流仿佛更加汹涌。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我,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但揽在我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度。
“嗯,回去。”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依偎在他怀里,被他半抱着带离了露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以及那场无声交锋留下的、冰冷刺骨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