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年抬眸无言打量着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微拧了下眉,对他却没有任何印象。
“不记得我了?”
顾衍对他的反应没多大意外,轻笑了声:“很正常,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记得我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他的话里明显带有轻讽意味,周祈年眉心拧紧,没什么情绪反问:“我有必要认识你吗?”
“之前是没这个必要。”顾衍说着,回头看了眼正站在车边等待的林笙,眸底颇有深意,继续道:“但,之后你应该会想认识我。”
他说完这句,不等周祈年再说什么,就主动朝他握手,做自我介绍:“顾衍,我们小时候见过。”
周祈年凝视着他,脸色很淡,没有任何要回应的想法。
对待看不上的人,他一向懒得应付。
顾衍眉梢微动,坦然收回手,平静笑了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冬天的晚风很冷冽,吹在人身上是刺骨的冷。
顾衍掩下眸底的暗沉,不疾不徐地提醒他:“沈家那位司机的儿子,顾衍,我们曾经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沈伯父经常让我们一起玩,但你和清清……”
“过去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兴趣听你叙旧。”
周祈年不耐打断他的话,视线落在林笙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沉下的眸色,出声警告他:“但我告诉你,以后林笙远一点,别打她的任何主意。”
顾衍沉默注视着他高傲不变的样子,片刻后,轻扯了唇,话语里的讥讽毫不掩饰:“你以为你又是谁?”
他说着,缓缓垂目看向他,面上情绪冷了下来:“周祈年,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说,今夕不同往日,一切都变了。”
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他都会一笔笔地讨回来。
不论是他,还是沈清,都逃不过。
丢了这句,他就不再看周祈年,转身身形冷冽阔步离开。
刺骨的寒风卷起地上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周祈年脚边掠过。
他站在原地,面色绷得很紧,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似在这一刻也挡不住冬夜的寒风。
在他的视线尽头,凝视着顾衍的那辆车子载着林笙很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周围瞬间陷入死寂,周祈年眉心紧紧拧着,脑海里回想着顾衍刚才那番像是挑衅的话语。
沈家司机的儿子?
在他印象里,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印象,在他和沈清上高中的时候,有过那么几次沈清的身边是多了一位沉默寡言的男生。
但仅有那么几次,那位沉默寡言的男生就不再出现了。
他曾经随口问过沈清一句,得到的回答是,那位男生的爸爸从沈家辞职了,他们一家都离开京北了,就没再过问。
而且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因为沈清是娇气的脾气,所以没少对那个男生发脾气,那个男生在面对沈清的小脾气时,也从来是低头不语的状态。
“顾衍,你要是再不听我的,就别再跟着我了!说白了,你能上这么好的学校,还不是和我有关系,你就像是我的一条狗!”
沈清的这句话太过分,让他没有再袖手旁观,出手拉走了沈清。
也是在那天下午过后,他就没有再见到这位男生了。
可如今的顾衍,说话的一言一行,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畏缩的影子。
而且,他能察觉出来,这次顾衍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而是顾衍的蓄谋已久。
但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林笙身边?
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种不安的感觉席卷着冬夜的冷风,席卷在他心间,让他莫名觉得烦躁。
这种不安感觉甚至比唐聿礼出现在林笙身边还要更强烈,因为面对顾衍,他一无所知,更没有稳操胜券的信心。
车厢内温暖如春,与车窗外呼啸的寒风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高级香氛是本该是令人放松的味道,此刻因为车内过分的安静而显得沉闷。
林笙却指尖仿佛残留着方才车外带来的寒意,无法消散,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驾驶座上的顾衍身上。
车内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专注开车的侧脸,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顾主任。”林笙犹豫着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斟酌着用词,目光紧紧锁住顾衍脸上,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变化。
顾衍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丝毫停顿,视线平稳地注视着前方夜色,平淡出声:“算是朋友。”
算是朋友?
这回答太过于模棱两可,让林笙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在她记忆中,关于周祈年社交圈子里,都从未出现过“顾衍”这个名字或这张脸。
而且,她刚才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旧友重逢,更像是一种暗流涌动的气息……
“是吗。”林笙轻轻应了一句,没再多问什么,侧目望着车窗外的夜景。
顾衍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听不出任何情绪,平稳出声:“对比起祈年的家世成就,我太过于不起眼,所以他不记得我了,也很正常。”
听到他这番自嘲的话,林笙忍不住转眸看他,淡淡出声:“顾主任,面对他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我们没必要妄自菲薄。”
她曾经也觉得周祈年就像是挂在天边的天之骄子,她根本配不上周祈年。
但后来深度接触过后,才发现,他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让他学会了“教养伪装”这个词。
实际骨子里,他比谁都冷漠无情,甚至是达到恶劣的地步。
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们眼里,表面上对你礼貌有礼,实际心里无一不觉得,和你平视说话,都算是对你的尊重。
“是吗?”他轻轻笑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了瞬,出声问她:“林医生,上次在研讨会上,你那份关于‘慢性心衰患者早期干预新靶点’的报告,观点非常独到。”
他话题转得自然,精准地落在林笙感兴趣的话题上,让她不禁全神贯注听着他的问题。
“尤其是你提出的那个关于心肌细胞能量代谢调节的新思路,很有启发性,但就是有一些争议?”
“是有一些不小的争议,”林笙点了点头,和他认真诉说:“关键在于现有模型对微循环障碍的模拟还不够精准,影响了药效评估的可靠性。”
她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自然地流淌出来,谈论着自己熟悉的领域,车内先前那点因周祈年而起的紧张和猜测,在不知不觉被工作问题所取代。
顾衍安静地听着,偶尔恰到好处地插入一两个简短的问题或表示理解的回应,引导着话题深入。
城市的灯火在车窗外飞速流淌而过,林笙沉浸在自己的专业阐述中,直到顾衍平稳地将车停在她公寓楼下。
“到了。”他温声提醒,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冷淡。
“今晚麻烦顾主任了。”林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车内的暖意和车外的严寒在打开车门的瞬间形成一股强烈的对流,让她轻抖了下。
就在她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顾衍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叫住她的名字:“林笙。”
她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顾衍并未看她,视线似乎落在前方,昏暗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他缓缓开口:“我们永远可以是朋友。”
林笙神色怔了下:“什么?”
顾衍抬眸看她,眸光不变:“你有什么想法,我都会支持你。”
这话语来得太过突兀,完全超出了正常社交礼仪的范畴。
林笙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张唇想追问什么,但却被顾衍率先打断了所有话。
“晚安,林医生。”
所有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
林笙只能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车极快消失在浓烈的夜色中。
天气预报很准,寒风很快卷着细碎的雪粒,细密落在她眼睫上。
她下意识地拢紧了大衣的领口,转身往公寓里走,脑海里却回想的都是顾衍刚才的那番话。
他到底是谁?
说那番话的意思又是什么?
但林笙能够感觉出来,他说那句话时,是散发着善意的,并没有任何恶意。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烦乱,回到公寓,刚将玄关的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浓烈的酒气,瞬间将她笼罩,以及唐聿礼的声音。
“笙笙。”
“哥……”林笙的脚步猛地顿在玄关处,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一声轻响,预想中的光明并未降临。
客厅里一片漆黑死寂,只有窗外远处城市模糊的霓虹光影,映照起几丝光线。
“笙笙……”唐聿礼沙哑的嗓音,紧贴着她的耳廓响起,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皮肤上,激起她一片战栗:“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是不是我不主动来找你,你就永远都能沉住气?”
“哥,你喝多了。”林笙试图轻轻推了他一下,但力量悬殊太大,她的动作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笙笙,我现在很清醒。”唐聿礼猛地抬起头,黑暗中,林笙能够看清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让她呼吸一滞。
见她不语,唐聿礼微眯了眯眼眸,用力握住她的双肩,冷声质问:“林笙,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分手?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周祈年,嗯?!”
“分手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等她解释的话说完,唐聿礼就再也无法忍耐,滚烫的带着浓烈酒气的薄唇,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的占有欲,想要占有她。
浓重的酒气和男人失控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笙只觉得心惊,几乎是本能反应,猛地侧头偏向一边。
她的这份躲避,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彻底沉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滞。
黑暗中,只剩下唐聿礼低嘲的轻笑声。
林笙心剧烈跳动着,死死咬着唇,不去看他。
“为什么要躲?”唐聿礼紧握着她手臂力道有片刻的松懈。
林笙抓住这个机会,挣脱开他的束缚,退后几步,快速打开客厅的灯,避开他的眼睛回答:“哥,你喝醉了。”
“我醉了?”唐聿礼眼底轻嘲的情绪不变:“笙笙,究竟是我醉了,还是在你的心里,就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我、接受过我?”
回答他的,是林笙急促的呼吸,还有黑暗中死一般的寂静。
浓得化不开的酒气沉沉地压在两人之间,让他们两人同样的呼吸困难。
林笙看着他执拗的神情,深吸一口气,也让她混乱的头脑强行清醒了几分。
她越过面前的男人,走到客厅角落的小吧台旁,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水壶,摸索着倒了一杯温水,指尖微微颤抖,杯沿磕碰着发出细微的脆响,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林笙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才脚步沉重地走回玄关,停在离唐聿礼一步之遥的地方,将水杯递给他。
“先喝一口水吧,会好受很多。”她的嗓音很干涩。
唐聿礼迟缓地动了动,他没有伸手接,只是微微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她。
“笙笙……”他的嗓音很轻,眸底情绪也波动的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令人心头发酸的委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才能够看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爱上我呢!明明我才是陪在你身边最久的那一个人。”
回答他的依旧是长时间的静默。
他强忍着眼底的热意,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尽量平稳着呼吸说:“笙笙,这段时间我想的很清楚了,不论你爱不爱我,我爱你这件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会对你好,也绝对不会同意分手的事情。”
唐聿礼说到这里,停顿几秒,才继续说:“结婚的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的身份证件都在我这里,想清楚随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