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地宫的石门,要用剑令和李乘风的铁剑一起才能打开。
剑令插入凹槽,铁剑作为钥匙转动,石门“轰隆”一声开了,带着股腐朽的气息。
我们走在甬道里,夜明珠的光映着墙上的壁画——画的是影阁如何勾结洋人,如何屠杀武林人士,最后一幅是他们计划用鸦片麻痹清军,再趁机占领沿海要塞,图上用红笔圈了十几个炮台的位置。
“这群畜生。”王强一拳砸在岩壁上,拳头都红了,“难怪赵猛要用性命护着这东西。他们不止想毁了江湖,还想毁了整个国家。”
地宫尽头的石台上,放着无数箱子,打开一看,全是鸦片和兵防图。
鸦片用油纸包着,散发着甜腻的气味,让人头晕;兵防图上标注着炮台的位置、兵力部署,甚至还有弹药库的位置,详细得可怕。
最底层的箱子里,除了鸦片和兵防图,还有份用中英文写的“协议”,上面写着“影阁协助洋人驻军,洋人承认影阁对江南武林的控制权”,落款处有黑风老妖的私印,还有个洋人的签名,下面盖着个奇怪的印章。
李乘风用火把点燃它时,纸灰飘在空中,像无数冤死的魂灵。他拿着火把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烧了……都烧了……这些肮脏东西,不配留在世上……”
火光冲天而起时,我们站在地宫门口,看着那些罪恶的东西化为灰烬,火焰映着每个人的脸,有悲伤,有愤怒,还有解脱。
苏婉儿靠在我肩上,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我爹要是还在,肯定会夸我们。他总说,铁剑门的人,要守得住家国,护得住百姓。”
王强忽然拍我后背,力道比平时轻了些:“惊策,我打算回关外了。”
他望着北方,眼神里有向往,“那里有我认识的老猎户,我想教他们练武功,免得被俄国人欺负。去年冬天,俄国人抢了他们的皮毛,还杀了两个猎户,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从怀里掏出周大人的腰牌,摩挲着上面的字:“我得去京城,把影阁的事告诉周大人,不能让赵猛白死。他用命护的东西,我得让朝廷知道它的分量。”
踏雪在旁边嘶鸣,声音里有不舍,像是在告别。
李乘风拄着铁剑,目送我们离开,断袖在风里飘:“江湖路远,各自保重。若有难处,铁剑门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三个月后,我在京城见到了周大人。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两鬓斑白,眼神却很亮。
他看完羊皮卷,叹了口气,眼圈红了:“赵猛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一起在伊犁抗过俄国人。”
周大人从书架底层抽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半枚生锈的军牌,和我腰间的旧军服布料一模一样:“这是赵猛的,当年在伊犁,他替我挡了颗子弹,子弹从他右肩穿过去,打在这军牌上。他说‘当官的要是护不住百姓,不如回家种地’,后来他主动请命当密探,就是怕影阁的人把兵防图卖给洋人。”
他把军牌推给我,指节泛白:“我奏请设‘海防巡查营’,不仅是为了查鸦片,更是想完成赵猛的心愿——让那些像他一样的‘硬骨头’,不用再隐姓埋名送死。”
“朝廷欠你们的,我会还。”——周大人要给我官复原职,甚至让我去骑兵营当参将。
我摸着腰间的旧军服,想起参将克扣军饷的嘴脸,摇了摇头:“大人,我在军营学会了骑马打仗,却没学会勾心斗角。赵猛用命护的不是官衔,是这天下的安稳。我守着这份安稳就够了。”
我没要封赏,只请他照顾铁剑门。
周大人忽然起身,从书架上抽出本奏折:“这是江南巡抚刚递的,说黑风岭查获的鸦片,够让半个省的人成瘾。”
他在“严查沿海鸦片走私”处盖了朱印,“我已奏请圣上,设‘海防巡查营’,由你当年的老战友王强在关外联络的猎户担任哨探——他们懂山林,更懂怎么对付洋人的探子。”
离开京城那天,踏雪忽然不肯走,对着城门方向嘶鸣,声音里有欢喜。
我顺着它看的方向,看见个穿白衣的姑娘正骑马追出来,剑穗上的小铁剑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星星。
“沈惊策,等等我!”苏婉儿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带着笑意,“我师父说,江湖太大,一个人走太孤单!铁剑门在沿海设了分舵,我奉命去巡查,正好跟你同路!”
我看着苏婉儿骑马奔来,白衣在风中飞扬,忽然想起破庙里的雪,落马坡的箭,秘库外的血。
踏雪对着她嘶鸣,声音里带着雀跃——这匹马比我先明白,江湖路远,一个人走,不如两个人并肩。
苏婉儿怀里揣着李乘风的信,信上写:“铁剑门已在宁波、上海设分舵,专查鸦片走私。你说的‘安稳’,不是守出来的,是拼出来的。”
踏雪高兴地刨着蹄子,我翻身下马,朝她伸出手,掌心还留着踏雪鼻尖的温度。
看着她越来越近,我忽然觉得这江湖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
苏婉儿骑马与我并行,踏雪的蹄声轻快,像在唱歌。
……
半年后,关外码头。
王强带着关外猎户正搬卸军械——周大人拨的第一批防倭炮,黑黝黝的炮口对着大海,他胳膊上的伤疤淡成了浅粉色,嗓门依旧洪亮:“惊策,你看周大人拨的防倭炮,炮口对着大海,像不像一群沉默的山鹰?”
苏婉儿忽然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爹说‘江湖和朝堂,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守着朝廷的安稳,我护着江湖的正义,其实是一回事。”
我摸着腰间的旧军服,想起赵猛攥着的豆饼、踏雪渗血的蹄子、王强带伤的胳膊、苏婉儿染血的白衣。
风掠过耳畔,像极了军营的号角,却比当年更清亮——那是无数人用骨头撞出来的声响,在关外的风里,一直响下去。
九个月后,宁波港的晨雾里,铁剑门分舵的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站在码头,看着苏婉儿清点刚截获的鸦片箱——箱底刻着的“大英”字样已被她用剑划烂。
“昨天海防营的老周说,他们在舟山群岛又打掉一个影阁残部,缴了二十杆洋枪。”
苏婉儿擦着剑上的鸦片渍,指尖的茧子比去年厚了些,“我爹的剑谱里说,‘守土先守心’,现在才算懂了。”
踏雪在马棚里打了个响鼻,苏婉儿给它新缝的马垫上,绣着朵小小的红梅——那是破庙里赵猛血溅雪地的形状。
我摸着腰间的旧军服,忽然明白:所谓安稳,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功劳。
是赵猛攥紧的豆饼,是踏雪带血的蹄子,是王强豁出的胳膊,是苏婉儿染血的白衣,是无数人把“硬骨头”扔进时代的熔炉,才炼出这一点点光。
“沈大哥,该巡港了。”苏婉儿翻身上马,白衣在晨光里像片云,“听说今天有艘洋船鬼鬼祟祟的,咱们去看看。”
踏雪跟着她冲出码头,四蹄踏过青石板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军营的鼓点,却比那时更沉、更稳。
风里飘着海腥味,混着药草香——李默在分舵开了间药铺,专治鸦片瘾,药碾子转动的声音,和远处炮营操练的号子,在宁波的清晨里,和着海浪声,一起响着。
药铺里,一个前影阁成员正趴在榻上戒鸦片,胳膊上的 “影”字烙印被药膏盖住。
李默给他敷药时,他哼唧着说:“昨天看见艘英国船往码头运木箱,我记下药名了,都是鸦片膏。”
李默点点头:“记下来交给沈大侠,这是你赎的第三桩罪了。”
关外传来消息,王强教猎户们用袁崇焕的“锥阵”对付俄国人,上个月俄国人的马队来抢皮毛,被猎户们用削尖的竹子扎穿了马肚子,再也不敢来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