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绸缎，将紫禁城裹得严严实实。景仁宫的偏房里，小燕子正对着一面铜镜，笨拙地往脸上抹着锅底灰。她换上了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宽大的袖子晃悠着，裤脚长得拖在地上，活像只偷穿大人衣裳的猴子。
“格格，这样真的行吗？”贴身宫女小禄子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宫里侍卫那么多，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少啰嗦！”小燕子对着镜子扯了扯帽子，把大半张脸都埋进阴影里，“紫薇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要是不去见她，心里这坎儿过不去！再说了，我小燕子是谁？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
她嘴上说得豪气，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自打白天永琪和尔泰说了紫薇的事，她就坐立难安。一想到紫薇可能在恨她，可能还在受委屈，她就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出宫去。可宫墙高耸，守卫森严，她思来想去，也只有扮成小太监这一招了。
“记住，见到人就低头，少说话，走路别晃悠。”小燕子一边叮嘱自己，一边猫着腰溜出房门。景仁宫的侍卫都认得她，好在此时换岗，她借着墙角的阴影，像只泥鳅似的滑了出去。
深夜的宫道空旷寂静，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小燕子缩着脖子，尽量往宫墙根儿走，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可她那一身不合身的衣服，加上走路顺拐的样子，实在太扎眼。刚走到西华门附近，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站住！哪个宫的？半夜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侍卫的声音像打雷，吓得小燕子一哆嗦。
“我……我是景仁宫的小禄子，奉……奉还珠格格的命，去给令妃娘娘送份急件。”小燕子故意捏着嗓子，声音尖细得像只公鸭。
侍卫上下打量着她，眉头皱了起来：“景仁宫的小禄子我认识，不是你这模样。再说了，半夜三更送什么急件？拿牌子出来看看！”
小燕子心里咯噔一下——她哪来的牌子？这一下露了馅，她索性心一横，猛地推开侍卫就往城门冲：“快跑啊！”
“抓住她！是个假太监！”侍卫们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小燕子仗着在大杂院练就的灵活身手，在宫道上左躲右闪，可终究寡不敌众，没跑几步就被按在了地上。
“哎哟！你们轻点！”小燕子挣扎着，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侍卫们一看是个姑娘，顿时吓了一跳——这不是白天刚受封的还珠格格吗？
“格……格格？”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松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燕子拍着身上的灰站起来，叉着腰瞪他们：“看什么看？本格格出来透透气不行吗？”
这话刚说完，就见远处传来一阵灯笼的光亮，伴随着总管太监李德全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小燕子吓得魂都飞了。她这副模样，要是被皇上看见，还不得被扒层皮？她想躲，却被侍卫们围在中间，根本无路可逃。
乾隆穿着便服，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这是怎么回事？”
李德全连忙上前回话：“回皇上，侍卫们在这儿抓到个假太监，仔细一看，竟是……竟是还珠格格。”
乾隆的目光落在小燕子那身滑稽的太监服上，又看了看她脸上没抹匀的锅底灰，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小燕子，你三更半夜的，扮成这样想干什么？”
小燕子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出去玩玩……宫里太闷了。”
“玩？”乾隆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知不知道私闯宫门是大罪？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身打扮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会传出什么闲话？”
小燕子被他吼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就是想出去看看……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乾隆气得指着她，“你当这皇宫是你家大杂院？想出去就出去？你现在是还珠格格，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颜面！”
他越说越气，可看到小燕子红着眼圈、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想起夏雨荷，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这孩子虽是冒认，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竟真的对她生出了几分父女之情。
“罢了。”乾隆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看在你初犯的份上，朕不罚你。但你必须记住，从今日起，好好学规矩，再敢胡闹，休怪朕无情。”
小燕子连忙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谢皇上……”她心里又悔又急，这下不仅没见到紫薇，反而被皇上抓了个正着，以后想出去就更难了。
乾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忽然一动。这孩子半夜冒险出宫，绝不仅仅是为了“玩”这么简单。他想起永琪之前的疑虑，想起尔康带回的那个叫紫薇的姑娘，一个念头渐渐清晰——难道她是想出去见那个紫薇？
“李德全，”乾隆低声吩咐，“派人盯着还珠格格，看看她最近和谁来往密切，有什么异常举动，随时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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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遵旨。”李德全心里一凛，看来皇上对这位还珠格格，也不是全然不怀疑啊。
小燕子被送回景仁宫，看着铜镜里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越想越委屈，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恨自己没用，恨自己连累了紫薇，更恨这高高的宫墙，把她和紫薇隔在了两边。
而此时的福伦府里，紫薇正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金琐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来，轻声道：“小姐，该吃药了。尔康少爷刚才派人来说，小燕子格格昨晚想扮成小太监出宫，结果被皇上抓住了。”
紫薇猛地回过头，眼里满是惊讶：“她……她真的为了见我，冒险出宫？”
“是啊，”金琐点点头，“听说皇上很生气，但没罚她，只是让她好好学规矩。”
紫薇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之前还在恨小燕子背叛，可现在才知道，小燕子并没有忘记她，甚至为了见她不惜犯险。愧疚和感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一定很不好受。”紫薇抹着眼泪，“在宫里肯定处处受约束，还要学那些她最讨厌的规矩……”
“小姐，你也别太担心了。”金琐安慰道，“尔康少爷和尔泰少爷说，他们打算把这事告诉五阿哥，让五阿哥帮忙，想办法让你和小燕子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
紫薇点点头，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小燕子，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告诉她，自己不怪她了。
第二天一早，尔康就找到了永琪和尔泰。御花园的假山上，三人避开耳目，低声商议着。
“我爹说了，这事不能再拖了。”尔康看着永琪，语气凝重，“紫薇姑娘是真心想认回父亲，而小燕子格格看样子也不是故意要欺君，只是一时糊涂。再拖下去，万一被皇后那边的人查到紫薇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永琪眉头紧锁：“我也觉得该尽快解决。皇阿玛对小燕子的态度越来越奇怪，既宠爱又防备，昨天她扮太监出宫的事，皇阿玛肯定起了疑心。要是让皇阿玛先查到紫薇，说不定会以为是紫薇想陷害小燕子，到时候就麻烦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尔泰急道，“总不能直接把紫薇带进宫吧？”
“可以让小燕子和紫薇先见一面，”尔康沉吟道，“让她们把话说清楚，统一口径，然后再想办法告诉皇上真相。小燕子现在最信任的就是你，永琪，只有你能说动她。”
永琪点点头：“我去找小燕子谈谈。她虽然鲁莽，但本性不坏，只要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应该会配合的。”
三人商量定了，永琪立刻赶往景仁宫。小燕子正被令妃逼着学礼仪，见他来了，像见了救星似的，连忙跑过去：“永琪！你可来了！快救救我吧，再学这些规矩，我就要疯了！”
“别闹了，”永琪拉着她走到一旁，神色严肃，“我有正事跟你说。”
小燕子见他表情凝重，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思：“是不是紫薇有消息了？”
“嗯，”永琪点点头，“她现在在我外祖父家，尔康哥哥把她照顾得很好。她知道你昨晚想出宫见她，很感动，也很担心你。”
小燕子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她不恨我吗？”
“她从来没恨过你，只是有点误会。”永琪看着她，“小燕子，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紫薇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这是事实，瞒不了一辈子的。你冒认格格，是欺君之罪，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你想过吗？”
欺君之罪？小燕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之前只想着过过瘾，根本没想过这罪名的严重性。在大杂院听戏文的时候，她可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我……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小燕子的声音发颤，眼泪掉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永琪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才想帮你。你现在必须跟我们说实话，当初为什么要冒认格格？紫薇把信物交给你，到底是怎么嘱咐你的？”
小燕子抹着眼泪，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从紫薇生病，到她拿着信物闯围场，再到被皇上误认，最后一时贪心答应下来……她越说越后悔，哭得泣不成声：“我真的知道错了，永琪，你一定要帮我！我想见紫薇，我要跟她道歉，我要把格格的身份还给她！”
“你能这么想就好。”永琪见她态度诚恳，松了口气，“我们已经想好了，让你和紫薇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慢慢让皇上知道真相。”
“真的吗？我能见到紫薇了？”小燕子眼睛一亮，立刻就要往外冲，“那我们现在就去！”
“站住！”永琪拉住她，“你以为皇宫是你家吗？说出去就出去？我们得从长计议，找个安全的机会让你们见面。”
小燕子这才冷静下来，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听你的！只要能见到紫薇，让我做什么都行！”
永琪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这小燕子，真是个活宝，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现在才知道着急。他正想再叮嘱几句，就见太监匆匆跑进来通报：“格格，皇后娘娘驾到！”
小燕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永琪身后躲。她现在最怕的就是皇后，那张冷冰冰的脸，看一眼就让人浑身发毛。
永琪心里也是一紧。皇后这个时候来，绝非偶然，怕是来者不善。他连忙拉着小燕子迎出去：“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在宫女的簇拥下走进来，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小燕子，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永琪也在这儿？正好，哀家来看看这位还珠格格，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小燕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结结巴巴地说：“给……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吧。”皇后摆摆手，语气刻薄，“哀家可受不起还珠格格的礼。听说昨晚有人胆大包天，扮成小太监想私闯宫门？不知道是不是哀家听错了？”
小燕子的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皇后步步紧逼，“在皇上面前装可怜逃过一劫，就以为没事了？哀家告诉你，这皇宫不是大杂院，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身为格格，不知廉耻，不守规矩，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
“皇额娘，小燕子她知道错了，皇上也已经教训过她了。”永琪连忙替她解围。
“皇上教训是皇上的事，哀家身为中宫皇后，也有教导后宫的责任！”皇后瞪了永琪一眼，又看向小燕子，“听说你连基本的礼仪都学不会？连给哀家请安都不会？容嬷嬷，教教她规矩！”
站在皇后身后的容嬷嬷，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眼神阴鸷，闻言立刻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格格，老奴就教教你，见了皇后娘娘该怎么说话，怎么行礼。”
小燕子本来就怕皇后，见容嬷嬷这副样子，更是吓得往后缩：“我……我会行礼……”
“会？”容嬷嬷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行一个给老奴看看！要是行得不好，老奴可就要动手‘教教’你了！”
小燕子被逼得没办法，只好依着记忆里的样子，屈膝行礼。可她动作僵硬，姿势难看，哪里有半点格格的样子。
“哼，果然是从乡野地方来的，上不了台面！”容嬷嬷说着，突然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甩了小燕子一个耳光。
“啊！”小燕子被打得懵了，捂着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打她！
“容嬷嬷！你敢打人？”永琪又惊又怒，连忙挡在小燕子身前。
“五阿哥息怒，”容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奴只是在教格格规矩。皇后娘娘说了，不严加管教，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皇后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没看见似的：“是该好好教教。哀家看她就是欠教训，不打不长记性。”
“你凭什么打我？”小燕子又气又急，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是皇上封的还珠格格，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皇上！”
“告诉皇上？”皇后冷笑，“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撒泼打滚，哪有半点格格的样子？皇上要是看见了，只会更生气！”
“你……”小燕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永琪看着心疼，知道跟皇后讲道理是没用的，当务之急是把皇上请来。他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去请皇上！就说皇后娘娘在景仁宫，和还珠格格起了争执，请皇上过来主持公道！”
太监不敢怠慢，立刻飞奔出去。皇后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怎么？想搬救兵？哀家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驳了哀家的面子！”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乾隆的声音：“皇后在这儿吵什么？朕老远就听见了！”
乾隆在李德全的陪同下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捂着脸哭的小燕子，和一脸得意的皇后，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小燕子怎么哭了？”
小燕子见皇上来了，像是见了亲人似的，扑过去哭道：“皇上！容嬷嬷打我！皇后娘娘还骂我！”
乾隆看向小燕子红肿的脸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容嬷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朕的格格？”
容嬷嬷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老奴只是在教格格规矩，是她自己不懂事，顶撞皇后娘娘……”
“教规矩就要动手打人吗？”乾隆怒视着她，“朕看你是活腻了！李德全，把这个刁奴拖下去，杖责二十，发去辛者库！”
“皇上饶命啊！”容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皇后见状，连忙起身道：“皇上息怒！容嬷嬷也是为了小燕子好，是哀家让她教规矩的，要罚就罚哀家吧。”
“罚你？”乾隆冷笑，“皇后身为中宫，不以身作则，反而纵容下人殴打格格，罚你禁足坤宁宫一个月，好好反省！”
皇后没想到皇上竟为了小燕子如此严惩自己，又惊又气，却只能咬着牙领旨：“臣妾……遵旨。”
乾隆不再看她，转向小燕子，语气缓和了些：“好了，别哭了。以后谁敢欺负你，就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小燕子点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尽快见到紫薇，把格格的身份还给她，这皇宫，她一天也不想待了！
永琪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皇上及时赶到，不然小燕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皇后这次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紫薇和小燕子见面的事，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福伦府里，尔康正将宫里的事告诉紫薇。紫薇听小燕子被容嬷嬷打了，心疼得直掉眼泪：“都怪我，要是我早点来，她就不会受这种委屈了。”
“你也别太自责了。”尔康安慰道，“永琪说，皇上很维护小燕子，皇后这次也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