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的青石板路被雨后的积水润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煤烟味。紫薇站在熟悉的院门口,看着墙上那道被她小时候撞出的裂缝,眼眶微微发热。尔康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心里既有对她过往的怜惜,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怕这里的人和事,会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紫薇!你真的回来了!”柳红端着木盆从屋里跑出来,看到紫薇,惊喜地喊出声。柳青也闻声从屋里走出,看到紫薇身边的尔康,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便被笑容取代:“回来就好,我们还以为你……”
“让你们担心了。”紫薇走上前,拉住柳红的手,眼眶红红的,“我没事,多亏了尔康少爷帮忙。”
“这位是?”柳青看向尔康,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
“我叫福尔康,是紫薇的朋友。”尔康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站到紫薇身侧,姿态礼貌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
紫薇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拉着柳红走进屋里,叽叽喳喳地说起分别后的事——只是隐去了认亲和小燕子的部分,只说自己在京城遇到难处,幸得尔康相助。柳青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句话,目光总不自觉地落在紫薇脸上,那眼神里的关切,是尔康从未见过的。
“你瘦了好多,”柳青看着紫薇,语气里满是心疼,“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苦。以后别乱跑了,大杂院永远是你的家。”
“是啊是啊,”柳红也说,“你要是不嫌弃,就还住以前那间屋,我这就去给你收拾。”
“我……”紫薇正要说话,却被尔康打断:“紫薇现在住在我家,有专人照料,就不麻烦你们了。这次回来,只是想看看大家。”
柳青的脸色沉了沉:“福尔康少爷是吧?紫薇在大杂院住了十几年,这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照顾她是应该的,就不劳烦外人了。”
“你说谁是外人?”尔康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紫薇现在的处境,留在大杂院并不安全。”
“你什么意思?”柳青猛地站起身,“你是说我们大杂院保护不了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
“好了!”紫薇见两人剑拔弩张,连忙出声制止,“你们别吵了!柳青柳红,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我现在确实有难处,暂时住在尔康少爷家更方便。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常回来看看你们。”
柳青看着紫薇认真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坐回原位,只是看向尔康的眼神依旧带着敌意。尔康也不再说话,但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攥着——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紫薇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还有许多重要的人,而这些人,或许并不接受他。
离开大杂院的路上,马车里一片沉默。紫薇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轻声说:“柳青和柳红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他们对我很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尔康的声音有些低沉,“但紫薇,我必须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从街头第一次见你,到现在,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紫薇猛地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尔康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你的身世,我的身份,还有皇上和宫里的那些规矩……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有多难。”
紫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麻。她看着尔康真挚的眼神,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慌乱地低下头:“不……不行……尔康少爷,我们不能这样。我是……我是……”她想说自己是皇上的女儿,却又不能说,只能含糊道:“我们身份悬殊,是不可能的。”
“身份悬殊又如何?”尔康握住她的手,“我不在乎!紫薇,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紫薇的手被他握得紧紧的,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意乱。她想抽回手,却又舍不得那温暖。“我……我需要时间……”她低声说,声音细若蚊蚋。
尔康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轻轻松开手,语气温柔:“好,我等你。多久都等。”
马车里再次陷入沉默,但空气中却多了一丝微妙的情愫,像初春的嫩芽,在两人心底悄悄滋长。
回到福伦府,紫薇坐在窗前,看着尔康送她的那支玉簪,心里乱如麻。尔康的告白像一颗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她何尝不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可她的身世是个定时炸弹,她不敢拖累他,更不敢奢望那份遥不可及的幸福。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金琐端着点心走进来,见她对着玉簪发呆,忍不住打趣,“是不是在想尔康少爷啊?”
紫薇的脸一下子红了,嗔道:“别胡说!”
“我才没胡说呢,”金琐笑着说,“尔康少爷对你多好啊,又是救你,又是照顾你,眼神里的情意,谁都看得出来。”
紫薇低下头,轻轻抚摸着玉簪:“可我……我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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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别这么说,”金琐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你又漂亮又有才情,尔康少爷能喜欢你,是他的福气。再说了,身份有什么重要的?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再大的困难都能克服。”
紫薇看着金琐,心里忽然亮堂了些。是啊,真心相爱,又有什么能阻挡呢?可她转念一想小燕子,又皱起了眉头——她还没决定要不要认亲,怎么能先考虑自己的感情?
“对了金琐,”紫薇站起身,“帮我找张纸来,我想给小燕子画张画。”
金琐连忙拿来纸笔。紫薇凝神思索片刻,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她画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湖边站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背影温婉,像是在等待什么;湖对岸,一个穿着格格服饰的姑娘正朝着女子挥手,脸上带着愧疚。画的角落,她题了一行小字:“君在彼岸,我在此岸,相望不相负。”
“这是什么意思啊?”金琐看着画,有些不解。
“我想告诉小燕子,”紫薇轻声说,“我不怪她,也不想再认亲了。只要她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金琐看着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佩服:“小姐,你真的决定了吗?这可是你娘一辈子的心愿啊。”
紫薇点点头,眼眶红了:“我知道。但我娘要的,是皇上的真心,不是一个冰冷的名分。现在皇上还记得她,小燕子也得到了他的疼爱,这样就够了。”
她将画仔细折好,递给金琐:“你想办法把这个交给小燕子,告诉她,我很好,让她别担心。”
金琐接过画,重重地点了点头。
消息传到景仁宫时,小燕子正在永琪的帮助下练习骑射。听到紫薇决定放弃认亲,她手里的弓箭“啪嗒”掉在地上,急得直跺脚:“不行!这绝对不行!紫薇怎么能这么想?那是她的爹,是她的身份,我怎么能抢她的?”
“你先别激动,”永琪拉住她,“紫薇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或许是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让皇上为难。”
“我不管!”小燕子梗着脖子说,“我必须当面跟她说清楚!我要把格格的身份还给她!永琪,你帮帮我,我要出去见她!”
永琪看着她坚决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出去见她可以,但必须小心,不能被人发现。”
“我知道我知道!”小燕子连连点头,“我们还像上次一样,我扮成小太监,你带我出去!”
永琪摇摇头:“上次是侥幸,这次皇后肯定盯着你。我们得想个更周全的办法。”他沉吟片刻,看向尔泰,“尔泰,你觉得……让宫女假扮小燕子躺在床上,我们趁着深夜带她出去,怎么样?”
尔泰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我认识一个宫女,身形和小燕子差不多,只要蒙着被子,应该能瞒过去。”
“太好了!”小燕子拍着手,“就这么办!今晚我们就行动!”
永琪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又叮嘱道:“记住,只能待一个时辰,必须在天亮前回来,不然就会露馅。”
“知道啦!”小燕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心里早已飞到了福伦府。
夜幕终于降临。景仁宫的偏房里,一个宫女躺在小燕子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点头发,远远看去,和小燕子睡着的样子一模一样。永琪和尔泰则带着扮成小太监的小燕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溜出了景仁宫。
福伦府的偏院灯火通明。紫薇正焦急地等待着,听到敲门声,连忙跑过去开门。看到小燕子的瞬间,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小燕子!”
“紫薇!”小燕子也红了眼眶,一把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女孩相拥而泣,所有的委屈、思念、愧疚,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金琐站在一旁,看着小燕子,心里虽还有些埋怨,但见她真心悔过,又想起她为紫薇受的苦,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去打热水。
“你的背怎么样了?”紫薇拉着小燕子坐下,掀开她的衣服查看,见伤口已经结痂,才松了口气。
“早好啦!”小燕子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小伤算什么!倒是你,为什么要放弃认亲?那是你的爹啊!”
“我不是放弃,”紫薇摇摇头,“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皇上对你好,你也过得开心,这就够了。”
“好什么好!”小燕子急道,“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露馅!紫薇,我跟你说,我明天就去告诉皇上,我不是他的女儿,你才是!”
“不行!”紫薇连忙拉住她,“你疯了吗?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那我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小燕子梗着脖子说,“我小燕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什么是该得的,什么是不该得的。这格格的身份,本来就该是你的!”
两人正争执不下,金琐端着热水进来,见小燕子的伤口有些红肿,忍不住数落道:“你看看你,肯定又没好好养伤!说了让你别乱动,你就是不听!”她说着,拿出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小燕子涂抹伤口,动作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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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看着她,心里暖暖的,鼻子一酸:“金琐,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
金琐手一顿,别过头:“谁要你道歉了?我只是不想小姐担心。”
紫薇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个嘴硬心软的人啊。
就在这时,尔泰匆匆跑进来,脸色凝重:“不好了!皇上和令妃突然去了景仁宫,现在正在漱芳斋!”
“什么?”小燕子吓得一下子站起来,“那……那床上的宫女怎么办?”
“别慌,”永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小禄子在外面拖延时间,说你睡着了,不方便见人。但皇上要是执意要进去,就麻烦了。”
“我们得赶紧回去!”小燕子急道,“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得完蛋!”
紫薇也急了:“那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
小燕子看着紫薇,眼里满是不舍:“紫薇,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认亲的!”
紫薇点点头,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里。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既担心小燕子回去会被发现,又隐隐觉得,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简单。
而此时的漱芳斋,灯火通明。乾隆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小燕子没写完的字,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令妃坐在一旁,轻声说:“皇上,您看还珠格格多努力啊,虽然字写得不好,但这份心还是好的。”
“是啊,”乾隆点点头,“这孩子,虽然野了点,但本性不坏。就是不知道今天学规矩怎么样了。”
“应该还好吧,”令妃笑着说,“臣妾下午去看了看,她正跟着永琪他们练字呢,看起来挺认真的。”
乾隆放下手里的字,站起身:“走,去看看她睡了没有,要是没睡,跟她说几句话。”
守在门口的小禄子一听,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拦住:“皇上,格格今天练了一天规矩,累坏了,已经睡下了,奴才怕惊扰了她……”
“朕就看看,不吵醒她。”乾隆摆摆手,径直往里走。令妃和李德全连忙跟上去,小禄子急得直跺脚,却不敢再拦。
偏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乾隆走到床边,借着烛光,看着“小燕子”的背影,心里涌起一丝愧疚。这些天他总想着让她学规矩,却忘了她还只是个孩子。他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发现被子底下露出的手腕——那手腕纤细白皙,戴着一个银镯子,而他清楚地记得,小燕子的手腕上,有一道小时候被烫伤的疤痕。
乾隆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掀开被子,看到那张陌生的脸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皇上!”小禄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令妃和李德全也吓傻了,谁都没想到,床上的竟然不是小燕子。
“说!小燕子去哪了?”乾隆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怒火。
小禄子浑身发抖,哪里还敢隐瞒,结结巴巴地说:“格……格格她……她扮成小太监,跟五阿哥和尔泰……出宫了……”
“出宫了?”乾隆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得很!朕给她豁免权,不是让她无法无天的!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连忙上前。
“传朕旨意!”乾隆厉声喝道,“关闭宫门,全城搜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小燕子给朕找回来!还有永琪和尔泰,等他们回来,立刻带到朕面前来!”
“奴才遵旨!”李德全不敢怠慢,连忙跑出去传令。
令妃看着盛怒的皇上,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捅大篓子了。她小心翼翼地劝道:“皇上息怒,或许……或许小燕子只是出去玩玩,没有别的意思……”
“玩玩?”乾隆冷笑,“她深夜出宫,还找人假扮自己,这是玩玩吗?这是欺君!是抗旨!”他看着空荡荡的床,心里又气又急——这孩子,到底要给他惹多少麻烦才肯罢休?
而此时,永琪和尔泰正带着小燕子,急匆匆地往皇宫赶。远远看到宫门紧闭,侍卫们四处巡逻,他们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怎么办?宫门关了!”小燕子急得快哭了。
永琪看着紧闭的宫门,眉头紧锁:“看来皇上已经发现了。我们不能硬闯,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躲哪啊?”尔泰急道,“现在全城搜捕,到处都是侍卫!”
小燕子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火把,心里充满了恐惧。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闯大祸了。
永琪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破庙,眼睛一亮:“去那!”
三人连忙躲进破庙,屏住呼吸,听着外面侍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
“都怪我,”小燕子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们……”
“现在说这些没用,”永琪叹了口气,“我们得想办法,怎么才能把你安全送回宫里,还能让皇上消气。”
尔泰皱着眉:“难了。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怕是不会轻易饶过我们。”
三人陷入了沉默,破庙里只剩下小燕子压抑的哭声。夜色越来越深,寒意渐渐袭来,可他们心里的恐惧,比这寒意更甚。
他们不知道,这场深夜的出逃,将会彻底点燃乾隆的怒火,也将会把紫薇、尔康,甚至整个福家,都卷入这场无法收拾的风暴之中。而那个关于真假格格的秘密,也在这场风暴的催化下,即将被揭开最后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