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起立！"
法官的声音像一柄利剑劈开法庭的嘈杂。
旁听席上，几位穿着褪色工装的汽车厂工人正局促地站着——是国产车企派来的技术人员，手里捧着几个标着编号的金属部件。
"现在继续审理原告张磊等诉丰沺汽车产品质量责任纠纷一案。"法槌落下，法官的目光扫过被告席，"请原告方继续举证。"
叶辰整理了一下领带，那颗融化的水果糖在内袋散发着甜腻的气息。他走向法庭中央时，注意到山本健一正在笔记本上疯狂写着什么，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审判长，接下来我方将展示被告丰沺汽车与国产同级别车型的用料对比。"叶辰点击遥控器，投影屏切换出一张对比表格，"我们选取了价格相近的丰沺卡罗特华夏版与华夏品牌秦PLUS进行拆解分析。"
他放大其中几个关键参数："后防撞梁厚度：丰沺1.0mm，华夏品牌2.5mm；车门防撞梁：丰沺单层空心铝管，华夏品牌双层高强度钢；A柱钢材强度：丰沺780兆帕，华夏品牌1500兆帕..."
法庭内一片哗然。叶辰调出切割车身的剖面图："更触目惊心的是这个。"激光笔的红点停在焊接部位，"丰沺华夏版的A柱焊接点只有12个，而同价位华夏品牌达到28个，且使用航天级激光焊接技术。"
肖清雪适时递上一份新证据。叶辰接过时，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不知何时，这位素来冷静的女律师掌心也沁出了汗水。
"这是国家汽车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测试报告。"叶辰翻开文件，投影同步显示出内容，"64km/h偏置碰撞测试中，华夏品牌驾驶舱保持完整，而丰沺华夏版方向盘后移15厘米——正好是张磊先生胸骨骨折的位置。"
旁听席上突然站起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我是汽车工程师！丰沺宣传他们的GOA车身是'全球统一标准'，这分明是欺诈！"
法警立即上前维持秩序，但议论声已经像潮水般蔓延开来。叶辰看到几位记者正对着手机快速播报，而山本健一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
"更讽刺的是价格对比。"叶辰调出两款车型的配置表，"华夏品牌顶配售价15.8万，丰沺华夏版17.6万，却少了侧气帘、膝部气囊和L2级自动驾驶..."
佐藤健太突然站起来："反对！原告方在引入无关比较！"
法官抬眼看了看那些粗糙的工人手掌和洗得发白的工装："反对无效。请继续。"
肖清雪已经走向证人席，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申请传唤华夏汽车研究院首席工程师刘建军作证。"
得到准许后，一位五十多岁、穿着朴素夹克的中年男子走上证人席。他虎口处的老茧和指甲缝里的油污，与被告席上那些西装革履的"专家"形成鲜明对比。
"刘工，请解释这份材料清单。"肖清雪递上一份文件，"为什么同价位车型，华夏品牌能用更好的材料？"
刘建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却铿锵有力："三个原因。第一，我们没把华夏消费者当傻子；第二，我们没给小日子总部交技术转让费；第三..."他直视山本健一，"我们老板开的也是自家车，不敢偷工减料！"
法庭爆发出一阵掌声。法官连敲三次法槌才恢复秩序。
佐藤健太快步走向证人席，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刘先生，贵司去年净利润率只有3.2%，而丰沺华夏是18.7%，您不觉得羞愧吗？"
刘建军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我们羞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螺丝刀拍在桌上，"知道这把螺丝刀多少钱吗？德国进口的，3800块！因为我们造不出这么好的钢。"他指向投影上的对比图，"但我们的车架钢，比德国货还强！"
旁听席上那些工人突然集体起立，粗糙的手掌拍得通红。叶辰注意到法官的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恢复严肃。
"审判长，这不仅是质量对比，更是商业伦理的审判。"叶辰的声音在法庭回荡，"被告利用华夏消费者对'日系品质'的盲目信任，用更高价格卖出更低配的产品。"
他调出最后一份证据——丰沺华夏的内部市场分析报告，其中被标红的一段文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华夏消费者存在'进口崇拜'心理，可适当降低配置维持溢价，预计认知差距可持续3-5年..."
山本健一突然用日语骂了句什么，他的华夏助理急忙捂住他的嘴。这个动作被摄像机精准捕捉，在法庭侧面的显示屏上循环播放。
"全体起立！"
法官宣布休庭十分钟。叶辰走向休息室时，佐藤健太拦住了他："叶律师，凡事留一线...我当事人愿意提高和解金额..."
肖清雪冷笑一声："山本先生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在董事会上不是说要'榨干华夏市场的最后一分溢价'吗？"
休息室里，叶辰拧开矿泉水瓶，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那些老工人骄傲的眼神、刘建军黄渍的指甲、张磊变形的膝盖，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幅刺痛的画卷。
"看这个。"肖清雪递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热搜：#丰沺华夏双标实锤#。评论区最热的一条是："我花22万买的丰沺汉兰达，防撞梁还没国产10万块的车厚！#"
叶辰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咱们的火箭都能上天，凭什么造不好一辆车？"现在答案清晰得残忍：不是造不好，是有些人压根没想好好造。
"他们不仅骗钱，"他捏扁了矿泉水瓶，"还摧毁了华夏消费者对本土品牌的信心。"
重新开庭时，法庭多了几位不速之客——国资委和工信部的官员正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制服笔挺得像柄出鞘的剑。
佐藤健太的开场白突然变得谨慎："审判长，我当事人始终重视华夏市场..."
"是吗？"叶辰打断他，调出一组新数据，"那请解释为什么丰沺华夏的研发投入只占营收的1.2%，而华夏品牌平均是5.8%？为什么你们华夏高管年薪是本土员工的43倍？"
他走到那位抱着骨灰盒的妇女面前，轻声问："大姐，您丈夫开的什么车？"
"丰...丰沺卡罗特..."妇女的声音颤抖，"他说日系车...省心..."
叶辰转向法官："审判长，当一个普通工人省吃俭用多年，只为买一辆'靠谱'的车，却因为商业欺诈失去生命时，这已经不仅是合同纠纷，而是对亿万华夏消费者的背叛！"
佐藤健太额头渗出冷汗，他掏出手帕擦拭时，袖口的百达翡丽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正好照在骨灰盒上那张黑白照片的笑脸上。
"现在休庭三十分钟。"法官敲响法槌，"合议庭进行评议。"
休息室里，叶辰盯着窗外发呆。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啄食着不知谁掉落的饼干屑。肖清雪递来一杯咖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到她修长的指尖。
"看这个。"她亮出手机，丰沺股价已暴跌58%，华夏品牌车企股价集体涨停，"资本市场的眼睛是雪亮的。"
叶辰摩挲着判决书草稿上的国徽浮雕，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的汽车工程课吗？"
肖清雪的手指微微一顿："教授说华夏汽车工业至少要落后德国三十年。"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看看是谁落后谁。"
"全体起立！"
重新开庭的宣告打断了对话。法官席上的三位法官表情肃穆，中间的主审法官面前摆着一沓厚厚的文件，最上面那张盖着鲜红的法院公章。
"经合议庭评议，现作出中间裁决。"法官的声音在法庭穹顶下回荡，"第一，认定丰沺华夏存在故意不披露产品差异的行为；第二，责令丰沺华夏立即停止涉事车型销售；第三，本案涉嫌欺诈部分将移送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法槌落下的声音像一记惊雷。旁听席上那些汽车工人突然唱起了国歌，嘶哑的嗓音在法庭内回荡。山本健一瘫坐在被告席，精心打理的背头散落下来，露出斑白的鬓角。
法庭外，盛夏的阳光灼热得刺眼。记者们将叶辰团团围住，长枪短炮挤得像丛林。
"叶律师，这是否意味着国产车全面超越合资？" "消费者该如何识别减配车？" "丰沺会退出华夏市场吗？"
叶辰正要回答，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住。是张磊的父亲，这位老兵颤抖的手递过来一枚勋章："叶律师...这是我当年在珍宝岛得的...送给你..."勋章上的"保家卫国"四个字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肖清雪上前一步接过勋章："我们会战斗到底。"她声音很轻，却像柄出鞘的剑，"为了所有被欺骗的华夏消费者。"
回律所的路上，叶辰的手机不断震动。丰沺宣布全球CEO将亲赴华夏道歉的推送、华夏品牌车企联合发布"品质白皮书"的新闻、人大代表提议立法强制公示中外标准差异的快讯...最后是一条来自刘建军的短信：【叶律师，我们刚拆了丰沺小日子本土版卡罗特，用料比华夏版还差！他们连自己人都坑！】
肖清雪瞥见屏幕，冷笑一声："'匠人精神'的真相。"她摇下车窗，让燥热的夏风灌进来，"你知道山本在内部把华夏消费者称为什么吗？'金の卵を産む鶏'——下金蛋的鸡。"
叶辰望向窗外，写字楼外墙的LED屏正在播放华夏品牌汽车的碰撞测试视频。那辆国产车在64km/h的速度下撞向墙壁，驾驶舱纹丝不动，像极了刘建军拍在桌上的那把螺丝刀——粗糙，但可靠。
"不是鸡。"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颗糖，"是觉醒的龙。"那些被标记为"人傻钱多"的消费者、被刻意维持的信息差、堆积如山的投诉记录...终将成为过去。
律所会议室里，技术团队正在整理明天终审的证物。实习生小跑着送来茶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国产车的材料检测报告上，正好晕开在"1500兆帕"那个数字上。
"刚接到通知。"肖清雪放下手机，嘴角勾起一丝锋利的弧度，"七家华夏车企要联合聘请我们做合规顾问。"
叶辰突然掏出那颗糖，糖纸已经和糖块融为一体，在灯光下像块浑浊的琥珀。"我在想，这场胜利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将糖块举向阳光，晶体里沉淀着细小的杂质，"是结束，还是开始？"
肖清雪沉默片刻，突然从公文包抽出一沓新文件。第一页贴着张照片：某德系豪华品牌4S店里，销售正指着宣传册上的"全球统一标准"向客户保证，而背景里的进口报关单上，赫然标注着"华夏特供版"。
"'全球标准'的文字游戏，"她的指甲在某行小字上划出浅浅的凹痕，"下一个目标？"
叶辰与肖清雪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读懂彼此的想法。窗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剑，指向更远处的黑暗。
"结案报告明天再写。"叶辰抓起车钥匙，钥匙圈上挂着张磊父亲送的勋章，"先去见见刘工他们？国产车厂要组个'拆车天团'。"
肖清雪已经拿起录音笔，黑玛瑙耳钉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带上那台进口测厚仪。真相就像好钢材，经得起千度高温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