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顿时觉得夜也不黑了,风也不凉了,看萧序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拨云见日,乍见天光。
太好了,太好了。
萧序见陈宴就这么喜形于色地走了,想着这人别是有点病吧。
他也准备走,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那些兽人被运了出来。
因着不能再像对畜生一样对待他们,所以侍卫们没有把他们再关在铁笼里,而是用绳子系着,用板车运送。
谁知有几个咬断了绳子,从板车上跳了下来,四下逃窜。
皎白月色下,他们四肢着地狂奔,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板车上没跑的几个开始和狼一样,对着月亮嗷呜嗷呜地啸叫。
场面一度混乱又惊悚。
侍卫们急忙拦截,可是又不能用手中的兵器伤害他们,一时间反被掣肘。
最勇猛的就是那个**岁的孩子,他还把一个倒霉侍卫咬了好几口。
侍卫吃痛惨叫,发狠地猛捶这个孩子的头,可对方就和感受不到痛似的,死咬着他不松口。
还因为尝到了血腥味而愈发的亢奋狠戾。
就在其他侍卫准备将他就地正法时,这孩子忽然松口了。
他脸上的狠色忽然变为了惊恐,麻溜地跑了回去,缩到了板车底下,仿佛见到了十分让他害怕的东西。
倒霉侍卫一转头,见一个随从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他衣着普通,却气质不俗。脸上戴了半张银质面具,露出挺拔的鼻梁、削薄漂亮的唇。
他的视线淡漠、冷肃,缓缓落在那辆板车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人发狂的也不发狂了,啸月的也不啸月了,全都齐唰唰看着他。
萧序走到了板车边。
接着,腿边传来了一阵动静。原是那个缩到车底的孩子又钻了出来,正在他腿边拱。
孩子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叫,是一种服从、依赖的声音。
其他人也都开始跟着小声吼叫,他们说的明明不是人话,可萧序就是能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们说痛、说饿、说有同伴死掉了。
蹲在他脚边的孩子仰头望着他,散乱脏污的头发里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亮得惊人。
萧序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他头。
孩子笑起来,头顶在他手心拱,喉间的吼叫变成了咕噜声,代表他很舒服很快乐。
一位侍卫对萧序说:“这位……郎君,我们要把他们送走了。”
萧序问:“送去哪里?”
“城外的慈幼局。唉,怪可怜的,都没人样了。”
这群人被重新送上板车,牢牢地绑好。
板车辘辘远去,上头的人们还一眨不眨地望着萧序,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们又骚动起来。
第二天,叶绯霜陪太后用完早膳,才出了宫。
石竟成在门口接她。
叶绯霜上了马车,问:“昨晚什么时辰回去的?”
“昨晚是萧公子来的,属下没来,萧公子戌时末回府的。不过……萧公子好像不太好。”
叶绯霜立刻问:“怎么了?”
“萧公子好像犯病了,他房中的灯火一宿都没熄。”
“怎么弄的?”
叶绯霜差不多也摸清楚了,萧序只要一想前世的事,就会头疼心痛,特别难受。
所以她告诉过他,不要想以前,只往后看。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想前世不会难受,陈宴梦到前世也不会。
石竟成知道叶绯霜会问,所以他一早就问过云樾了:“昨天萧公子在宫门口等您,陈三公子出来了,他找萧公子说了话。”
原来如此。
这俩人不对付,陈宴主动去找萧序,能说什么好话?
想必,是陈宴问了萧序什么。
而萧序不记得,陈宴一问,他肯定就会想。一想,就难受。
石竟成继续道:“后来,宫中运出来一批奇怪的人,萧公子过去看了看,然后就回府了。云樾说就这些,没别的了。”
到了公主府门口,就听人说,陈宴来了。
陈宴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他昨夜都兴奋得差点没睡着。
不过和以往的辗转难眠不一样,他即便没怎么睡,也容光焕发。
他远远地看见叶绯霜回来了。
他不禁扬起唇角,理了下袖摆,刚准备行礼,就听她冷声问:“你昨晚和萧序说什么了?”
陈宴倒也诚实:“我问了他前世的事。”
果然是这样!
叶绯霜蹙眉:“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问他?”
陈宴唇边的笑容消失了。
他垂眸,点头:“有。”
“他不怎么记得前世的事,一想,他就会很难受。我提醒过你,是不是?”
“他记得。”陈宴道,“我一问,他就说了。”
“然后呢?你是不是逼着他想什么了?”
“没有,我只和他说了几句话,没有逼问他。”
“那他为什么好好的,忽然就犯病了?
陈宴没有料到等她半晌,会等来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
但他还是解释:“我不清楚。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都好好的,我真的没有逼问他。”
“那也是因为你的问话,才让他又去想那些事的。我从不问他,就是不愿意让他想。”
叶绯霜让他气得够呛:“陈宴,你不要这么自私行不行?”
“他犯病为什么就一定是我造成的?我若是不听你的话,我早就问他了,何必等到昨晚。”
在萧序骂他卖国贼那天,他就想问了。
但记得叶绯霜的警告,所以他忍着。
他只是被武试时出现的幻觉吓到了,所以昨晚才没有忍住。
他若是故意想让萧序不舒服,他就接着问了,譬如叶绯霜是怎么杀的他,譬如他为什么是卖国贼……他都没有问。
可她还是怪他。
“不是你造成的是谁?他昨晚就只见了你。哦,在你之外还有那些不会说话的兽人,莫非你认为是他们让他犯了病?”
“万一他是装的呢?”陈宴说,“他说不定根本没犯病,故意摆出这么一副姿态来污蔑我。”
“你以为他和你一样?”
“怎么,你觉得他做不出来?你以为他是什么单纯良善的好东西?他……”
陈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秋萍亟亟跑了进来。
“殿下。”秋萍着急忙慌地说,“萧公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