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会所顶层的“静柒”包厢,是这座城市权力与财富阴影里最昂贵的沉默。
水晶吊灯的光芒被刻意调暗,慵懒地流淌在深色胡桃木与墨绿丝绒上,空气里沉淀陈年威士忌,以及一种更隐秘的、金钱堆砌出的绝对寂静。
这片寂静的中心,程散深陷在宽大的墨绿丝绒沙发里,一手支着额角,指节修长而苍白。
像一只栖息于暗夜王座的华丽猛禽,收敛了所有利爪与锋芒,只剩下令人屏息的慵懒轮廓。
程散戴着薄如第二层肌肤的黑色羊皮手套,正以一种近乎凝固的缓慢速度,极其稳定地转动着一只剔透的水晶杯脚。
杯中是半盏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指尖极其缓慢、规律的晃动,折射着头顶迷离的光,在杯壁上划出慵懒的弧线。
两个穿着剪裁精良、质地厚重的深色西装的男人,如同两尊沉默的黑色雕像,侍立在他沙发侧后方的阴影里。
他们身形挺拔,气息收敛得近乎不存在,只有偶尔扫过全场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确保没有任何一丝威胁能靠近那片以程散为中心的、无形的禁区。
周遭的低语、碰杯声、刻意压低的谈笑声,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程散周身环绕着一种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那是一种比喧嚣更具压迫感的漠然。
“砰——哗啦!”
一只盛满深红酒液的玻璃杯,带着一股蛮横的酒气,狠狠砸在地面上。
猩红的酒液如同血液般迸溅开来,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地毯瞬间洇湿一片狼藉,碎裂的玻璃渣像散落的星辰,无情地飞溅。
音乐仿佛卡顿了一瞬,周围的谈笑声、碰杯声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探究,以及幸灾乐祸,齐刷刷地投向风暴的中心。
那个砸杯子的源头,以及风暴中心依旧不动如山的程散。
肇事者是个年轻男人,一身名牌包裹着被酒精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撑起的身体。
他脸色涨红,眼神混乱,显然被酒精和某种急于证明自己的愚蠢念头冲昏了头脑。
或许是程散那彻底的、将他视若无物的态度激怒了他,又或许是同伴的怂恿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装什么装!老子跟你说话呢!”
他粗声粗气地吼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底因四周死寂而陡然升起的一丝不安。
死寂。
连乐曲都识趣地彻底停了下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程散身上,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
然而,什么都没有。
程散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他晃着水晶杯的动作依旧平稳、慵懒。
无论哪里总有一些垃圾打扰兴致。
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水晶杯放下,杯底与坚硬的黑曜石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短促的“叮”。
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如同一声惊雷,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紧接着,程散微微侧首,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了手。
旁边阴影中,一名侍者如同早已排练过千百遍,无声无息地躬身向前,双手恭敬地托举着一个银盘。
盘中,静静躺着一方雪白无瑕、质感绝佳的真丝手帕,叠得方方正正,一丝褶皱也无。
“我的大少爷要不要我帮你处理掉碍眼的东西。”陆辞眼神阴鸷的看向肇事者,眼底是掩藏不住的阴狠毒辣。
“不用。”程散拿过手帕,眼神平静的扫过陆辞。
别看陆辞随时笑嘻嘻的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实则陆辞折磨起人跟刽子手没区别。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程散那双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只见程散用那方昂贵得令人咂舌的真丝手帕,认真地擦拭着飞溅到手上那微不足道的几点污渍。
空气凝固了。
时间被无限拉长,只有程散指尖与丝帕摩擦的细微声响,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放大。
肇事者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狂妄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取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程散直起身,并未将手帕丢弃,极其随地将那块沾污的真丝手帕向后一递。
阴影中,程散左侧的那个西装男人,如同条件反射般,立刻上前半步,以最恭敬的姿态躬身,双手稳稳地、无比珍重地接过了那方手帕。
程一如同接过一件圣物,极其专业、极其安静地,将那块染上“罪证”的丝帕,仔细地、平整地折叠好。
然后收入了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动作流畅,无声无息。
等做完这一切,程散才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
“处理掉,别让他污了这里的空气。”
阴影中的程一程二,如同被按下了启动开关的精密杀戮机器,同步向前迈出一步。
动作迅捷如两道黑色的闪电,却又带着一种训练到极致的、冷酷的优雅。
程一高大的身影瞬间欺近肇事者,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如同铁钳,精准而迅猛地捂住了对方因极度恐惧而张大的嘴。
将任何即将出口的尖叫或求饶死死扼杀在喉咙深处,只留下沉闷绝望的“呜呜”声。
力道之大,让肇事者的下颌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咔哒”声。
程二几乎同时抵达,动作干净利落,一手闪电般反剪住肇事者的双臂。
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他的后颈上,却蕴含着足以瞬间折断脆弱颈椎的力量。
肇事者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瞬间瘫软下去,连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
一旁的侍者熟练的递上滚烫冒着热气的茶水,程一取过将滚烫的茶水浇在肇事者脸上,皮开肉绽。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旁观者来不及眨眼。
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多余的声响,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被捂住嘴的痛苦哀嚎的呜咽,以及骨头被强力扭曲的细微脆响。
程二架着瘫软如泥、眼神涣散、裤裆甚至洇湿一片的肇事者,步履沉稳。
如同拖走一袋真正的垃圾,穿过噤若寒蝉、自动分开一条通道的人群。
程二走向会所深处,那光线更加昏暗、通往不为人知区域的隐秘通道。
他的身影迅速融入那片浓郁的阴影,连同那个几秒钟前还嚣张跋扈的“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程散全程没有再看那个方向哪怕一眼。
重新拿起自己的水晶杯,身体更深地陷进柔软的丝绒沙发里,眼睑再次慵懒地、满足地半垂下来,遮住了那双刚刚还冰冷审视过蝼蚁的眼睛。
陆辞大咧咧地坐在程散身旁,长腿一伸,呷了口酒,啧了一声。
“啧,我的大少爷,你这洁癖是越来越严重了啊?就那几滴酒水,至于用雪域天蚕丝的手帕?暴殄天物啊!”
“但不得不说,你这一日游,还真是热闹。”
程散眼皮都没抬,微微仰头,轻轻抿了一口杯中冰凉的酒液,喉结优雅地滚动一下,才淡淡道:
“如果陆家要破产了,我不介意资助你,利息友情价十倍。”
陆辞翻了个白眼,却也习以为常,还是没忍住吐槽这友情价。
“得,大少爷您讲究!橙子你这是专门杀熟啊,你的十倍?!高利贷都不敢这么放。”
随即陆辞想到什么,嗤笑一声,身体前倾,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就刚才那小子?王家的…嗯…好像是老三?听说刚从国外回来,喝了二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猜怎么着?他爹刚托人给我递了话,愿意出这个数。”
陆辞比了个夸张的手势,“买他儿子一条命,或者…半条?只要还能喘气儿就成。”
“哦?”程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咏叹调般的韵律“王家?他也配。”
陆辞被程散的直言不讳噎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在安静的露台显得有些突兀
“哈哈哈哈!行!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以橙子你的脾气,得罪你的人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