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喧嚣如同热浪扑面而来——吆喝声、叫卖声、船板撞击声、飞剑破空声…混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味、汗味、香料味,还有一种…属于庞大城市特有的躁动不安的活力。
猴子眼睛都不够用了,看看这个摊位上闪光的矿石,瞅瞅那边铺子里飘香的肉包子,再仰头追着天上“嗖”一下飞过去的剑光流口水。兴奋的直蹦跶。
疤叔心里也震撼,但更多的是警惕。他护住靠在枯木边依旧昏迷的小六子。眼前这繁华是热闹,可也意味着人多眼杂!小祖宗现在这模样,还有他那一身“惹祸精”的体质,外加怀里那个能“喝月亮”的玉佩和肚子里那点能把人烧成灰的火苗子…这要是露了馅,那还了得!
“带劲个屁!” 疤叔一巴掌拍在猴子后脑勺上,把他那点兴奋劲儿拍飞,“眼睛瞪那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土包子?收着点!看看小祖宗!”
猴子缩了缩脖子,看到小六子惨白的脸,也冷静下来了。是啊,小祖宗还晕着呢,这地方看着光鲜,指不定藏着多少豺狼虎豹。
“那…头儿,咱现在咋办?” 猴子小声问。
“咋办?先找地方安顿下来!给小祖宗治伤!” 疤叔当机立断,“找个人少的地儿,打听打听。”
两人轮流背着小六子,像两只刚进城的老鼠,尽量避开人流多的地方,沿着码头边缘往城里摸。疤叔找了一个看着面相比较憨厚的码头力工,陪着笑脸打听。
“这位大哥,劳驾问一声,这城里…哪块地界清静点?便宜点?俺们…俺们是跑船遇了风浪,落难过来的,想找个地方先落脚养养伤…” 疤叔把姿态放得很低,指了指背上昏迷的小六子。
那力工看了看小六子那副半死不活的惨样,眼神里多了点同情。“哦,落难过来的啊?可怜呀…要便宜清静?” 他挠挠头,指着远处一片靠着内城墙根,房屋明显低矮破旧许多的区域,“去‘泥鳅巷’那片瞅瞅吧!那边住的都是些苦哈哈和没啥本事的散修,房租便宜,鱼龙混杂,但胜在不惹眼。你们这模样过去,不扎眼。”
“泥鳅巷?谢了大哥!” 疤叔连连道谢,带着猴子,背着“包袱”小六子,朝着那片低矮区域走去。
越往里走,码头的繁华喧嚣渐渐被甩在身后。街道变窄了,地面坑坑洼洼,两边的房屋也多是灰扑扑的砖木结构,有些墙皮都剥落了。空气里弥漫着饭菜香、劣质烟草味和淡淡的霉味。行人穿着也普通了许多,甚至有些破旧。
“这地儿…看着是比码头那边‘实在’多了。” 猴子小声嘀咕,感觉自在了点,至少不用老仰着脖子看飞剑了。
疤叔点点头:“嗯,就这儿了。找地方住下。”
他们在巷子里转悠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个小院。院墙塌了小半,院门歪歪斜斜,院子里就两间低矮的瓦房。房东是个干瘦的老头,叼着旱烟袋,眼皮耷拉着,一副爱租不租的样子。
“就这破地方,一个月,一块下品灵石,或者十两银子。押一付一。” 老头吐着烟圈,报了个价。
“啥?一块下品灵石?!” 猴子差点跳起来。他们仨兜比脸干净,哪来的灵石?
疤叔倒是稳得住,他想起小六子之前在那古战场捡破烂时,好像随手塞给他几块灰扑扑,不起眼的石头?小六子当时嘟囔过一句“看着像铁渣,没准能换俩铜板”?他赶紧从小六子怀里摸出两块颜色暗沉、毫不起眼的矿石:“老板,您看看这个…值点钱不?俺们落难的,实在没现钱…”
老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本来想挥手赶人,眼神却突然定住了!他一把抢过矿石,凑到眼前仔细看,又用指甲抠了抠,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玄…玄铁伴生矿?还…还有点星辰砂的味儿?” 老头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点难以置信,“你们…从哪儿搞来的?”
疤叔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得更憨厚了:“就…海上漂的时候,在一个荒岛捡的…看着硬实,就揣着了…老板,这…能顶房租不?”
老头眼神闪烁,看看矿石,又看看疤叔背着的气息奄奄的小六子和旁边一脸“傻气”的猴子,心里飞快盘算。这两块矿石品相一般,杂质多,但确实是炼制低阶法器的好材料,尤其是里面那点微弱的星辰砂气息,更是难得!卖给炼器铺子,少说也能值个两三块下品灵石!这仨落难的看着啥也不懂,简直是白捡的便宜!
“咳…” 老头干咳一声,板起脸,“行吧!看你们可怜!这两块破石头,马马虎虎顶两个月房租加押金了!院子归你们!水井在院角,柴火自个儿想办法!” 他一把抓过矿石,生怕疤叔反悔似的,丢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转身就溜了。
“头儿…咱是不是亏了?” 猴子看着老头那麻溜的背影,小声问。
“亏啥?能落脚就不错了!” 疤叔倒看得开,拿到钥匙就是胜利。他推开那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院子不大,杂草丛生。两间瓦房,一间大点,一间小点,都又矮又旧。但好歹有瓦遮头,有墙挡风。
两人把小六子小心地安置在稍大那间房里唯一一张破木板床上。疤叔打来井水,给昏睡的小六子擦了擦脸和手。小六子依旧没醒,但呼吸平稳了些,胸口的玉佩微光稳定。
安顿好小六子,疤叔和猴子开始收拾这破院子。拔草、扫地、修补漏风的窗户。猴子还发挥特长,用古剑削了几根木棍,做了个简易门闩。
忙活完,天都快黑了。两人累得够呛,坐在院子里唯一还算完整的石墩上啃着最后一点硬邦邦的,从木筏上抢救下来的烤芋头。
“头儿,接下来咋整?” 猴子嚼着芋头,含糊不清地问。
疤叔看着紧闭的房门,“等小祖宗醒了,就有主心骨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记住猴子,这地方不比荒岛,更不比戈壁滩!咱得把尾巴夹紧!装鹌鹑!小祖宗那玉佩,那火苗子…一样都不能露!谁问咱就是穷散修!落难的!啥也不知道!”
猴子用力点头:“明白!装傻充愣我最在行!”
夜深了。破旧的小院安静下来。疤叔和猴子挤在另一间小屋里,睡得鼾声如雷,几个月来第一次睡在四面有墙的地方。
大屋里,小六子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硌人的床板和空气中浓重的霉味。他动了动手指,僵硬感还在,但比在岛上刚清醒那会儿好多了。内视之下,神魂深处的剧痛变成了隐隐的钝痛和疲惫,裂痕大部分弥合,但精神力量还很衰弱。经脉依旧破败,但那股精纯的无名诀灵力正自行缓缓流转,温养着伤处。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戈壁滩的搏命…荒岛的浑噩…海上的风暴与巨兽…最后那强行拨动因果线的神魂剧痛…
“嘶…” 小六子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支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低矮的屋顶,糊着破布的窗户,身下硌人的破木板床…还有院子里隐约传来的疤叔和猴子的鼾声。
“东洲…天风城…泥鳅巷…” 他喃喃自语,嘴角扯起一丝熟悉的、惫懒又带着点自嘲的弧度,“行吧…破是破了点…总比喂鱼强…”
他尝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精纯度依旧让他满意,但总量只够维持那点自行运转的“灵力帆”水平,想打架?门儿都没有。
“低调…低调…” 小六子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眼神变得异常冷静。他闭上眼,开始收敛自己所有的气息。
同时,他努力调整着眼神,换上一种属于底层散修的、带着点麻木和警惕的疲惫感。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神魂的负担又重了一分,疲惫感更甚。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躺回硬板床上,望着黑黢黢的屋顶,眼神幽深。
“师父…师兄师姐…丫丫…”
“你们家最能惹祸的小六子…”
“现在…”
“要开始…装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