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的气息钻入鼻腔。张承山站在太平间门口,白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闲人免进\"的警示牌上。口袋里初啼碎片的温度忽高忽低,像一颗不稳定的心脏。
\"第三次了。\"他喃喃自语,手指抚过门把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这是本周第三次梦见这扇门,每次都比上次更真实。
推开门,寒气扑面而来。十二张不锈钢停尸床排列整齐,只有最里侧那张躺着人形轮廓。白布下的起伏不太自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布料下蠕动。
滴答。
一滴暗红色液体从天花板落下,在白布上晕开。张承山低头,发现地砖缝隙里渗着同样的液体。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梦。
\"我知道你在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太平间回荡。
白布突然滑落。停尸床上坐着的人缓缓转头,露出那张与他如出一辙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完全由镜面构成的眼睛——正映照出张承山身后某个不存在的身影。
\"他说你会来。\"镜眼人的嘴角咧开,露出七岁孩童般天真的笑容,\"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张承山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停尸床。口袋里的初啼碎片突然发烫,烫穿布料坠向地面。在它即将触地的刹那,整个太平间突然倾斜,所有物体都向左侧滑去——除了那个镜眼人。
\"小心。\"镜眼人歪着头,\"血钟要响了。\"
第一声钟鸣震得停尸床剧烈颤动。张承山抓住门框才没摔倒,却发现门框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暗红色胶状物。第二声钟响时,墙壁渗出鲜血,顺着瓷砖往下淌,在低洼处汇成一个个小血泊。
第三声。镜眼人赤脚踩进血泊,涟漪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脸。张承山认出其中几个:雨夜里的黑雨衣、骨冢祭坛上的老年版、还有那个胸口插着导管的...
\"他们都在等你。\"镜眼人弯腰,从血泊里捞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手术刀,\"特别是这个。\"
第四声钟响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停尸房尽头突然多出一扇门,门板上用血画着诡异的符纹。门把手是一截人类指骨,正缓缓向下转动。
\"快跑。\"镜眼人突然收起笑容,\"他醒了。\"
张承山转身去拉太平间大门,却发现门外变成了砖墙。第五声钟响震碎了几盏灯管,黑暗如潮水涌来。在仅剩的光源下,他看见初啼碎片悬浮在空中,紫色光芒形成一条细线,指向那扇血门。
\"那不是出口。\"镜眼人不知何时贴在他背后,呼出的气息带着福尔马林的味道,\"那是他的喉咙。\"
第六声。血门轰然洞开,门后是无尽的黑暗。某种巨大的、湿漉漉的吸气声从深处传来,地上的血泊开始向门内流动,连带着那些浮现在血面上的面孔一起被吸进去。
张承山抓住初啼碎片,紫光立刻形成保护罩般的屏障。镜眼人发出痛苦的尖叫,镜面眼球\"啪\"地爆裂,飞溅的碎片在紫光中化为灰烬。
\"你骗我!\"镜眼人跪在地上,孩童般的声线里混入了三十岁男人的嗓音,\"你说过会带我出去!\"
第七声钟响震碎了所有玻璃器皿。张承山突然想起镜中世界的交易——他答应留下\"那个会说谎的男孩\"。但现在看来,被留下的远不止一个谎言。
\"我改主意了。\"他握紧初啼碎片,紫光如火焰般窜起,\"我要带走所有人。\"
第八声。血门内的吸力突然增强。镜眼人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骨骼。他狂笑着抓住张承山的脚踝:\"那就一起回去!\"
地面倾斜到近乎垂直。张承山与镜眼人一起滑向血门,在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他用初啼碎片刺入对方胸口。镜眼人发出非人的嚎叫,身体像打碎的镜子般裂开,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时间线的惨剧。
第九声钟响中,血门开始闭合。张承山拼命抓住门框,手指抠进蠕动的血肉。门缝里,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出来撕扯他的衣服,要把他拖进去。
\"不!\"他怒吼着将初啼碎片插入门缝。紫光炸裂,那些手臂瞬间碳化崩解。借着这个空隙,他看见门内的景象——一个由无数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个转角都站着不同版本的自己,他们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
指着迷宫中央那口巨大的、正在鸣响的血钟。
第十声。血门重重关闭,将张承山弹回现实世界的太平间。灯光恢复正常,停尸床整齐排列,只有他一个人跪在中央,手里攥着已经出现裂痕的初啼碎片。
\"还剩两下。\"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突然明白那些镜中人指点的含义——血钟敲响十二下时,所有被囚禁的\"可能性\"都会获得实体。
太平间大门突然被推开。穿白大褂的医生愣在门口,手电筒光束照在张承山血迹斑斑的衣服上。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张承山抬头,在医生惊恐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影子正在诡异地微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第十一声钟鸣从地底传来。整栋医院大楼剧烈摇晃,灯光忽明忽暗。医生尖叫着逃跑,手电筒滚落在地,光束正好照向最里侧的停尸床。
白布下隆起的人形轮廓正在蠕动。
张承山挣扎着站起,初啼碎片的紫光已经微弱如风中之烛。他踉跄着走向那个停尸床,在第十二声钟响前掀开了白布。
下面是一面镜子。
镜中的他浑身是血,胸口插着十二把手术刀。而现实中的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伤痕累累,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镜面上。
\"原来如此。\"他苦笑,\"最后一个谎言是...\"
第十二声钟响吞没了他的话。
镜子轰然破碎,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死法的张承山。停尸房的地面开始下陷,露出底下由镜子组成的迷宫。血钟的声音从迷宫深处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张承山握紧初啼碎片,纵身跃入镜中。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最后看见的是太平间天花板上用血画出的一行字:
**欢迎回家,说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