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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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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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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骊的冬日向来严酷,宫墙内外的树木都裹上了素白的冬装,唯有汸泽湖上的凤凰台依旧温暖如春。

李开景的洗尘宴就设在此处的露台。

暖风拂过露台,吹落几片粉白的花瓣,落在韶昱的裙摆上。她无心拂去,一直侧着身子,迫不及待地问李开景这三年的见闻。

“开景,你再与我仔细讲讲你这三年都去了哪些地方?虽然你之前已经在信中写过,但是我还是想亲耳听你讲讲,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李开景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南州多‘小桥流水人家’的细腻,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雨天时能照见人影。卖杏花的姑娘挎着竹篮,吴侬软语比莺啼还动听。”

韶昱听得入神,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真好啊...我除了帝都,哪里都没去过。”她小声地抱怨:“就连上次偷溜出宫,也只逛了半条街就被皇兄的东宫卫抓回来了。”

“北州呢?”坐在一旁的韶汝霖突然插嘴,这位向来骄纵恣意的靖王殿下,此刻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

李开景转向他,声音陡然变得浑厚:“北州则常见‘大漠孤烟直’的苍凉。那里的风会唱歌,夜里卷着沙粒打在帐篷上,如同万千战鼓齐鸣。”他举起酒杯,手腕一翻,蜜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牧民喝酒是这样仰头灌下的,烈酒入喉,像吞了一团火。“

韶汝霖拍手叫好,学着样子举起自己面前的蜜露,被呛得直咳嗽。众人哄笑起来,连侍立的宫婢都掩口轻笑。

韶昱托着腮帮子,全神贯注地听李开景讲述在宫外的所见所闻,在脑海里想象着——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

这种地域差异孕育出了迥异的文化性格——水乡滋养温婉灵动的才情,北地锤炼豪迈坚韧的魂魄。

宴席渐近尾声,李开景命人将早已备好的礼物一一呈上。

他素来行事周全,不仅为凤凰台的主子们准备了厚礼,就连洒扫的杂役、守夜的婆子,也都得了一个精巧的满绣荷包,里头装着几枚新铸的铜钱,寓意吉祥。

众人受宠若惊,纷纷谢过,殿内一时笑语盈盈,暖意融融。

待到赠礼完毕,李开景才郑重地命人抬上一件用锦缎包裹的物件。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竟是一副七尺七寸的屏风绣面,甫一亮相,便引得满堂惊叹。

绣面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正从裂开的茧中奋力挣脱,蝶翼舒展,蝶翼上细密的金线在光影流转间熠熠生辉,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出绣面。

“这是《破茧成蝶》”李开景含笑介绍,“是南州芷兰女学的二十七位学生,利用每日课业后的闲暇,一针一线通力合作了两个半月才完成的。”

韶昱眸中一亮,忍不住上前几步,指尖轻轻抚过绣面。丝线在她指下泛起温润的光泽,她能感受到每一针每一线里蕴含的心血与期盼,仿佛看见了那些少女们破茧成蝶的未来。

“绣得真好!”韶昱由衷赞叹,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动容,“这蝶翼上的金线,竟像是会流动一般。”

李开景深深一揖,道:“她们还有话托臣转告殿下。”他顿了顿,语气温和而郑重:“‘我们绣的不仅是花鸟,更是女儿家破茧成蝶的梦。虽不知贵人身份,但芷兰女学的每一个人,都会永远感念您的再生之恩。’”

凤凰台内的众人闻言,皆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眼中流露出欣慰与自豪,姌姑姑更是悄悄抹了抹眼角。

韶昱望着绣面上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些素未谋面的少女们在灯下刺绣的身影。

她们或许曾困于闺阁,如今却能执笔习字、飞针走线,以双手绣出自己的前程。

韶昱笑得很开心,声音轻柔却坚定:“能看见更多女儿家读书明理,习得一技之长,不再仰人鼻息,任人摆布,便是对我最大的回礼。”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那些少女们破茧成蝶的未来。

隔日清晨,韶昱踏着晨露来到乾兴帝的书房。

她规规矩矩地行过礼,便迫不及待地跪坐在乾兴帝身侧的蒲团上,将昨日女学之事原原本本地道来。

说到激动处,韶昱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手指在空中不停比划着,叽叽喳喳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乾兴帝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含笑听着韶昱的讲述。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上韶昱的发顶,那发丝柔软如绸,让他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模样。

“阿昱做得极好。”乾兴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饱含温情,“外翁为你骄傲。”

他说着,目光扫过韶昱稚嫩却坚毅的面庞,在那双深情从桃花眼中,看到了远超年龄的智慧。

侍立一旁的张常侍也不由赞叹:“殿下真是聪慧过人!”

其实关于韶昱兴办女学的状况,乾兴帝早通过暗卫了解得一清二楚。但他始终装作不知,既不想给韶昱太大压力,也想看看这个孩子能走多远。每每听到暗卫汇报女学又添了新的学生,或是韶昱又解决了什么难题,他都会在无人处露出欣慰的笑容。

“陛下,该用药了。”宫婢捧着药碗轻声提醒。

乾兴帝摆摆手示意稍候,目光仍停留在韶昱身上。

这个孩子太特别了——有着历来少见的聪慧,教育一个这样的孩子是十分难的,循规蹈矩的教育方式根本是束缚她聪慧的天性。

为此,乾兴帝特意网罗天下奇才:有隐居山林的隐士,有游历四海的商人,甚至还有曾经的江湖高手。他要让韶昱见识这世间的万千气象,增加阅历,可以用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

“外翁?”韶昱察觉到外翁的走神,歪着头唤了一声。

乾兴帝回过神来,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韶昱连忙起身为他抚背,小手触到那瘦骨嶙峋的脊背时,心头猛地一颤。她这才注意到,外翁的龙袍似乎又宽松了几分。

待咳喘稍平,乾兴帝握住韶昱的手,发现孩子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他心中一痛,这两年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早慧的外孙女。

民间都说“慧极必伤”,他真怕……

“阿昱累了吧?先去歇息。”乾兴帝强撑着笑容,“明日外翁带你去骑马可好?”

韶昱乖巧地点头告退,却在转身时红了眼眶。她没看见身后老人瞬间沉下的目光,更不知道乾兴帝此刻心中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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