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为了一个陌生人做了这么多事?”
冷珍儿提醒道:“认识了已经。”
“可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啊,才认识多久。”
林羽柔哀怨:“别骂了……”
“不是骂,你这样做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忍不住……我有药,他没有……”
林羽柔没法自圆其说了,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如何解释。
“唉,我是说,你们这样突然认识对方,你根本不了解他,你有没有想过他身边会有和他关系更密切的女孩子?”
“是啊,”冷珍儿把已经导出的照片发给了莫梓瞳,后者立马打开修图软件急着瘦脸。“大学不比以前,而且八中多数人都是初中部一起升上来的,互相知根知底,聊几句就熟络了。”
林羽柔静默了,这样想的话沈嘉礼对自己礼貌又疏离的态度倒也正常,毕竟两人也并不算好朋友,唯一拉近距离的切入点也无非是都来自江城,可他高中时就已经离开了……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唉,想什么都没用啦。”
林羽柔摆摆手,三人也就没继续这个话题,直到所有照片修好,并绞尽脑汁配一段文案后,发到了朋友圈,几人才起身离开。
“搜索了半天,结果你就写了句‘八中啊,我的母校!’??”
林羽柔跨上自行车,手上把耳机线捋顺,对莫梓瞳瘪了瘪嘴,把无语写在脸上。
“那不好吗?言简意赅。”
“全世界谁不知道那是你母校?”
拌了几句嘴,林羽柔耳机一带,脚下一蹬就率先走了。
那天把车擦干净后她就开始骑车,没有让莫梓瞳当司机,虽说在学校也经常骑共享单车,但在这熟悉的街道穿行,感觉不同。
夕阳不同,迎面吹来的风不同。
骑车戴耳机很危险,不仅是判断不了路况,耳机还容易丢,有线耳机的另一只垂在她胸前,晃来晃去。
十三中原本是普高,由于管理不当,导致教学质量鱼龙混杂,干脆搞了个分部出来,总部依然是普通高中,分校成了职高,严一均等人算是第一批十三中职高毕业的,忍受着乱七八糟的事故,今日延迟毕业,明天加考一门课……
总之就是折腾人。
或许当时跟陆栖然一起高三下学期辍学打工,会不会就没那么多琐碎事?还是跟顾侨、梁捷他们一起特招进隔壁城市的大专?可没那么多钱啊……
严一均手肘支在公交车的窗户上,烦躁地挠了挠头,窗外是走过无数遍的路,今天又跑了一趟学校,办理毕业时遗留的问题,他只觉浪费时间,反正他对十三中没什么感情,也就混了那么几个月,其余时间为了照顾阿柔也还是接触着八中,根本没区别。
车上拉扯着两个孙子的老婆婆念念叨叨,手忙脚乱地开饮料、喂糖果。在哄着一个小女孩子的间隙,老人家突然转头看向严一均,直接问道:“小哥,到江洲路还有多久?”
严一均塞着耳机,里面是万年不变的歌单,老人虽然嗓门大,但夹杂着乡村口音,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现在的小年轻,不搭理人呐……”嘀咕完,也没给这个年轻小哥问“你说什么?”的机会,又转头冲司机喊道“师傅!到江洲说一声!”
严一均也懒得管,耳机正好传来王菲唱的爱与痛的边缘,他打开手机调成单曲循环。有一个送阿柔回家的傍晚,两人耳朵上都嵌着白色的无线耳机,她耳廓小,一个颠簸耳机就掉了,她说沿路回去找,他说算了再买就是。从此之后林羽柔骑车就都是用有线的。
林羽柔的声线是温软的,偶尔带一些沙哑,他喜欢听她低声的哼唱。
那天一直单曲循环这一首歌,她跟着哼唱两句,一边是王菲哀伤的决绝,一边又传来女孩子断断续续的轻快声调,两种声音交织在他耳边绕啊绕,绕得他心中柔肠百转。
哪怕与你相见,仍是我心愿。
他转头看向窗外,车开进江洲路,回店里的话他要在下一个站下车。那老人家又嚎一嗓子,嚷着自己要从这站下车,让司机记得停。
这个点也有一些学生骑着车穿梭,他挨个观察那些比自己小几个月、几岁的孩子,直到视线捕捉到一套八中的校服。正疑惑着都假期了怎么还穿着校服?
车忽然加了速,随着风景后退,那张侧脸逐渐清晰,转瞬熟悉。
他眼眸微动。
林羽柔侧头看了一眼公交车,转进自行车道,这个点正是高峰期,人流涌动,林羽柔骑得不快,但刹那间,前方突然窜出一个孩子。
急刹,一个漂移躲开,她向来遇事不慌,一切都在掌控之内,那孩子不会有事,但她忘了,她够不着地。
打滑,摔了。
车到站,严一均被迫看着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下车,又回头把一个孩子抱下去,他从后面把另一个小孩抱起塞给老婆婆,跳下站台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回跑。
他目睹了全过程,最后车似乎还压在了她腿上。
“你怎么样?”
林羽柔还没感知到痛,压在她小腿上的车就被搬开了,她仰头看那个高大的男生,他在落日余晖中,向自己伸出手。
林羽柔还没从见到沈嘉礼的错愕中回过神来,肩膀就被另一双手搂上,她转头撞进严一均担忧的眼神中,错愕不已。
见有人上前帮忙,沈嘉礼转身去看那个被吓得呆坐在地上的孩子,看着是个上小学的男孩,他把孩子拉起来,询问了几句,确认孩子没受伤后故作严肃道:“跟姐姐道歉。”
那孩子涨红着脸,姐姐身边的那个哥哥的眼神像要把自己大卸八块,兴许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憋了一会才嘟囔着说了句对不起。
林羽柔被严一均扶了起来,宽慰地冲那孩子笑了笑:“危险,不许乱跑,快回家吧。”
那孩子看了看高大的哥哥,后者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温柔地叮嘱他过马路注意安全。
严一均毫不关心其他,径直去拿自行车,像往常一样,想把阿柔送回去。可不是因为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帅的路人。
那个又高又帅的“路人”又回头走向她,关心道:“你怎么样?”
“我、我还好,能走。”
沈嘉礼见严一均把自行车推了过来,顺手接过,刚才他帮着把车搬开,没注意到他是狂奔而来的,因而也把他当成了路人。
“谢谢你,我来就可以了。羽柔,我打车送你回去?”
林羽柔摆摆手急道:“我家就在前面,打车恐怕都不到起步价……”
不是路人……严一均手离开了自行车尴尬在原地。
话音未落,她余光瞥见那个冷漠的身影,仿若刚才真的只是有一个热心的路人路过帮了下忙,又泯然于人海。
耳机里一直重复着那首歌。
徘徊彷徨路前,回望这一段……
我有我的尊严,不想再受损……
他没回头望,原来自己才是路人。
“实在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别留下隐患了。”
“好……”
林羽柔低下头,脸颊染上绯红,不是因为夕阳渲染,是此刻与他距离贴近。
沈嘉礼一只手推着车,一只手兼顾着林羽柔,让她走道路内侧。可走了一段就发现她有些跟不上,干脆骑车带她。
是的,林羽柔再次坐到横梁上。
沈嘉礼185的身高骑车带她,完全不会贴近,两人间甚至还有一点空隙。
她没说,其实我腿不疼,是你腿长我才跟不上……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问道:“对了,你怎么在这?”
“我刚从图书馆回来,从进江洲路我就跟在你身后了,看你穿着八中校服,刚认出来,你就摔了。”
林羽柔尴尬地笑了笑:“这都被你看到了……”
“看到你发的照片了,你这个发型,很好认。”
林羽柔轻声说:“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
“卷卷翘翘的,很可爱啊。”
“诶,这是蛋卷头。”
停在马路口等红绿灯时,沈嘉礼忽而自顾自说道:“很久没走这条路了。”
林羽柔仰头问:“你也住这边?”
“嗯,高一的时候我还在江城读,每天放学也是走的这条路。”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那会上的十三中,放学早。”
沈嘉礼顿了顿,过马路有石墩分流,怕颠着女孩子,他很小心地过了那一段路,继续说。
“十三中的氛围不好,高一没念完我就转走了。别说见过,我在江城几乎没有几个朋友。”
沈嘉礼说起这些语气平缓,几乎不带任何忧伤。林羽柔偷瞄他,余晖映在他脸上,像镀上一层滤镜,皮肤光滑没有瑕疵。他认真看路况,转进一个路口。
他低头看她:“是这里吧,小蛋卷。”
临走时,沈嘉礼还帮她把座垫高度调了调,应是注意到她是因为脚不沾地才摔的。尽管调了也没什么用,但她的心情像气球,被他的细心戳破了,几日的沉闷消散而去。
晚上她靠着床头,给脚腕贴了张膏药,桌上的电脑随即播放到那首爱与痛的边缘。
曾经是跟着严一均听的,此刻也贴合着她的心境。
越是去想,更是凌乱。
莫梓瞳和冷珍儿的话在脑海中浮现,加之沈嘉礼的照顾太过正常了,正常得让林羽柔觉得在他眼里自己是没有具象化的一个人,只是头顶上悬浮着“同学”二字的NPC。
玩家只是顺手处理一个突发状况。
她侧躺下去,倒在床上。
将睡未睡的时候听到消息提示音,于是爬起来找手机。
严一均:你没事就好。
这话像自言自语,又不是问候,莫名其妙的。林羽柔随手回了个表情包,意思是有点疲惫,也不管他懂不懂。
接下来两天林羽柔都没出门,断断续续回严一均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
在学校的时候他偶尔也会给自己发信息,只是忙起来难免兼顾不上,也有些逃避的意味,因为那个缠绕在梦里的气息。
她搞不懂严一均在想什么,离开江城那天他说:分开一段时间吧。
之前的争吵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吵,也没那么重要了。
临近新年,各大活动层出不穷,林羽柔没来得及细想莫梓瞳她们说的话,就收到了沈嘉礼的邀约。
嘉礼:过两天有烟花秀,你有空一起去吗?
L:有空,我们在哪见?
昨天收到信息时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坐在衣柜前,看着自己无比熟悉闭着眼都能精准拿出来的几件衣服,明天晚上才见面,她就已经琢磨半小时了。
她扒拉开床上散落的两件衣服,找到手机,给冷珍儿打了个电话。
由于刚才一直在换衣服,这会她就穿着一件运动吊带,等待接通时她随手套上一件宽大的外套。
电话接通,传来一声鸣笛音:“喂?”
“你有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是不是?”
“是啊,你要?”
“借我,在线等,急。”
“我现在给人家还相机呢,晚上给你拿过去。”
挂了电话,她倒在床上。之前那家火锅店宣传活动时,女店员的后脑勺上都有一个红色蝴蝶结,于是一段时间里都非常流行这个发卡,学校里也有很多女生戴,当时林羽柔没兴趣,觉得日常戴很浮夸。
但吃饭那天,沈嘉礼说过好看。
或许只是和自己相熟的同事们笑闹才这样说,但她往心里去了。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阵敲门声把蝴蝶结梦境驱散,她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
“不是说晚上才……”
一件冲锋衣挡住了进入视线。
“来吗……”林羽柔瞬间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严一均也不说话,进了屋把门关上。
“你脚怎么样?”
“没事。”
林羽柔现在没什么心情管他,回到客厅一屁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