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如同吞吐着一片云海,乳白色的沉香笼罩其上凝而不散,缓缓地向下沉。
秦睛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用沉默避开这个问题。
“是不想说,还是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泾阳王目光盯着秦睛,似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答案。
秦睛不语。
对此,泾阳王也没有打算继续深纠的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把茶碾放在一边,把碾好的蒙顶石花用茶罗筛出细腻的茶粉投入茶桌上微沸的茶壶之中。
只片刻,一股清雅的特殊茶香便从茶壶中溢了出来。
“可有兴致坐下品茶。”泾阳王一边拿开茶壶,一边看向秦睛说道。
说完已经在对面摆上了一盏茶,丝毫没有给秦睛拒绝的余地。
秦睛拢着染血的衣袖落座,青金石耳坠垂在凝脂般的颈侧。
她望着茶汤中浮沉的碧色沫饽,心中思绪也如其中的碧色沫饽般上下沉浮。
“姑娘这个称呼...”她屈指叩响青瓷茶托,裂冰纹在指腹下蜿蜒,“王爷不觉得奇怪么?三日前您遣人送来的信笺里,分明写的是'司马秦氏嫡女'五个字。”
鎏金茶匙“当啷”一声撞在秘色瓷上。
泾阳王执壶的手停在半空,茶汤在壶嘴凝成琥珀色的泪珠。
檐角铜铃被风惊动,十二重鲛绡帘幕忽地漫卷如浪。
“好个司马嫡女。”他忽然低笑,茶雾在眉骨投下阴翳,“那你可知司马大人为何要送你来永州?又为何偏要选在诸多封王中最末的本王?“
秦睛的指甲掐进掌心。案几上的博山炉突然发出“噼啪”轻响,一段沉香木在灰烬中迸出火星。
她想起刚刚溅在眉心的血珠,温热粘腻的触感仿佛还黏在皮肤上。
“不如王爷先告诉我,”她将染血的袖口缓缓铺展在案几,暗红血渍在月白绫罗上开成曼陀罗,“方才那奴,究竟是不是司马家的人?”
“是,也不是。”
泾阳王忽然将茶盏推向秦睛,“三年前司马家送来的确实是个那奴妇,但三日前...”茶匙划过茶盏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奴妇便换了一人。”
秦睛的瞳孔骤然收缩。博山炉中的沉香灰突然腾起,在她眼前幻化成无数记忆碎片。
鎏金茶匙“当啷“一声撞在越窑秘色瓷上。
泾阳王执壶的手停在半空,茶汤在壶嘴凝成琥珀色的泪珠。檐角铜铃被风惊动,十二重鲛绡帘幕忽地漫卷如浪。
“看来你果然不记得了。“泾阳王突然起身,玄色蟒纹广袖扫落案上茶具。
秘色瓷盏碎成齑粉的刹那,十二扇雕花门轰然洞开,弩箭齐齐指向秦睛眉心。
阁外忽有惊雷炸响。
秦睛在电光中看见弩箭上泛着幽蓝冷光——是淬了毒的。
狂风卷着雨腥气扑灭博山炉。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时,泾阳王突然抚掌大笑。
弩机发出令人窒息的绷弦声,十二支毒箭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果然如此。”笑声戛然而止,泾阳王甩袖转身时,秦睛看见他后颈浮现的暗红胎记——状若滴血残月。
十数玄甲卫从屏风之后涌出,玄甲卫的铁掌扣住肩胛时,秦睛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
转过头去寻找香味的源头,只见在那不起眼的一角,摆了一盆俪兰,叶如墨剑。
“来吧,谈谈。”泾阳王看向窗外持着弩箭的人,“你们的公主殿下如今就在这,只是想要我的配合,必然要点好处。”
雨珠击打檐下铜铃,秦睛的耳坠在铁甲寒光中轻颤。
玄甲卫的护腕上沾着新鲜血迹,十二支淬毒弩箭始终对准她的眉心。
“王爷这般试探,也算得上是小心谨慎了。“她指尖轻抚茶盏边沿的冰裂纹,“可如此小心也还是饮了这盏茶。”
月白广袖拂过案几,被血浸透的衣料竟在茶香中蒸腾起细雾。
泾阳王眼神骤变,鎏金茶匙突然脱手坠地。
案上茶汤诡异地凝结成碧色冰晶,博山炉中沉香灰无风自旋。
“雪里青?”他猛地按住抽搐的右臂,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如蛇,“你何时...”
“在王爷用茶罗筛茶粉时。”秦睛抬手摘下青金石耳坠,镂空金球里残余的冰屑折射出幽蓝冷光,“王爷可知俪兰遇雪里青,香气会化作剧毒?”
她将耳坠掷入茶炉,冰火相激的爆响中,十二重鲛绡帘幕尽数燃起幽蓝火焰。
玄甲卫的弩箭突然调转方向。
为首之人面甲脱落,露出眉间赤色刺青——是南诏死士才有的朱砂印。
“看来王爷的玄甲卫...“秦睛染血的指尖拂过颈侧,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蓝冰纹,“不如改个名字?”
屏风后突然传来玉珏相击之声。
灰衣老者拄着蛇头杖缓步而出,杖头镶嵌的月氏玉珏正与泾阳王后颈的胎记同色。
“残月当空,寒潭复明。”老者浑浊的眼珠盯着秦睛耳后渐显的冰纹,“公主殿下,老奴为了这一刻谋划了十余年,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檐外惊雷再起,秦睛看见秘色瓷碗底浮现的血色图腾——与她在妇人脖颈上见过的如出一辙。
“月氏复国需要真正的冰魄血脉。”老者枯槁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蛇头杖喷出紫雾,“公主,老奴带你离开。”
紫雾掩饰之下,老者带着秦睛凌空飞起,向着包围圈外遁走。
灰衣老者带着秦睛飞掠至檐角时,暴雨突然凝滞在半空。
秦睛耳后冰纹骤然发烫,万千记忆如利刃刺入脑海——
“殿下当心!“老者蛇头杖突然炸裂,紫雾里射出三枚淬毒银针。
秦睛本能地旋身,老者绞住银针的刹那,却见泾阳王玄色蟒袍自雨幕中踏来。
檐下铜铃突然齐鸣,秦睛脚下青瓦裂开蛛网状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