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筛落的阳光在杨晓黎后颈跳跃,她第三次蹲下系鞋带时,终于承认自己迷路了。
杨晓黎在梧桐道上兜了第三圈,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公告栏前的身影。
她将皱巴巴的校服下摆拽了又拽,指尖还残留着早餐包子的油香。
男生握钢笔的姿势像在签署跨国合约,连后颈凸起的骨节都透着矜贵。
她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怀里的《新生手册》突然散落,纸张哗啦啦扑向对方锃亮的牛津鞋。
“同、同学...“她慌忙蹲下捡纸,抬头时正撞进一片寒潭般的眸光。
公告栏前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腕表折射的光斑刺得她眯起眼——直到看清对方正在填写的《贫困生补助申请表》上,申请人姓名赫然写着“杨晓黎”。
“同学,偷窥是病。”钢笔“咔嗒”扣在实木桌面,男生转身时带起雪松香。
杨晓黎的视线掠过他锁骨处的金丝眼镜链,定格在表格上被红笔圈出的“双亲仙逝”四个字。
“这、这是我的申请表!”她扑上去抢,帆布包带子勾住对方腕表。
银灰色金属箱轰然坠地,鎏金钢笔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笔尖“咔嚓”扎进青石板缝隙。
空气凝固了五秒。
“万宝龙艺术赞助人系列,苏富比去年成交价八万。”男生弯腰拾起断成两截的钢笔,虎口处的新月形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杨同学准备分几期付款?”
杨晓黎盯着他胸前的鎏金校徽,突然想起室友昨晚的尖叫——“周氏集团太子爷在我们文学院读研!据说他一支钢笔顶我们四年学费!”
“你,你是?”终究看清了眼前少年的模样。
周墨立在梧桐碎金里,像一尊冷玉雕的修罗。
黑色衬衫裹着嶙峋锁骨,领口洇着星点紫墨痕。
碎发扫过眉骨时,眼尾那颗朱砂痣在晨光中泛起血色的光。
虎口那道月牙疤蜿蜒至腕骨,随握笔动作在皮肤下游走,恍若皮下埋着银线。
过分苍白的肌肤透着青络,咳嗽时脖颈绷成拉满的弓弦,喉结滚动间溢出雪松香混着苦药气。
金丝眼镜链垂在凹陷的颊边,镜片后灰褐色瞳孔浸着化不开的雾,却在望见她酒窝时裂出星火——像紫墨水在暮色里突然撞进一束月光。
“我...我可以勤工俭学!”她攥紧起球的袖口。
周墨从西装内袋掏出同款钢笔,在便签上写下一串地址:“日薪三百,私人助理。”
见她瞪圆眼睛,笔尖精准戳中表格漏洞,“上周四下午三点,东门快递站,你签收了‘杨建国’寄来的腊肉。”
杨晓黎耳尖瞬间烧红:“那是我二舅姥爷!”
“今早七点食堂监控里,”钢笔划过她嘴角的油渍,“你和这位‘二舅姥爷’视频通话。”手机屏幕亮起,画面里中年男人背后的墙上挂着“杨晓黎同学三好学生”奖状,落款是去年六月。
蝉鸣声突然刺耳。
周墨旋开钢笔帽,鎏金笔尖抵住她颤抖的指尖:“冒领补助金够开除学籍,杨同学?”
**两小时后·古籍修复室**
“这份合同是卖身契吧!“杨晓黎抖着羊皮纸尖叫,“第十三条写着'禁止在雇主三米内打喷嚏'?“
周墨用钢笔尖戳她手背画押处:“根据你一进门儿就毁掉了《永乐大典》函套,现在时薪降为二百八。“
“你这是黑店!“她抓起鸡毛掸子挥舞,扫落的灰尘呛得周墨连打三个喷嚏。
“故意伤害雇主,加扣两百。“他抽出湿巾擦眼镜,“顺便提醒,你刚踩碎的青砖是康熙年间——“
杨晓黎触电般跳开,结果被自己的鞋带绊倒,一屁股坐进乾隆御用官帽椅。
周墨的钢笔尖悬在新增条款上:“损坏文物罪追加条款:禁止用臀部鉴定古董真伪。“
“我要法律援助!“她捂着摔疼的尾椎骨摸手机。
“法援热线转接中...“周墨按下古董座机免提键,扬声器传来他特助的声音:“周总,您要的《论如何合法奴役大学生》已放在保险柜第三层。“
杨晓黎夺过钢笔在合同背面画了只戴金丝眼镜的乌龟:“周扒皮,你死后肯定投胎成王八!“
“辱骂雇主,时薪再降二十。“他拎起她卫衣帽子提到案前,“签字,或者我现在打电话告诉你辅导员......“突然贴近她耳畔,“你上周翘课去漫展cosplay皮卡丘。“
杨晓黎的签名笔迹几乎戳破纸张。
樟脑味混着蝉鸣在雕花窗棂间流淌。
杨晓黎踮脚擦拭顶层书架,鸡毛掸子扫落的灰尘扑了周墨满脸。
“乾隆年间的紫檀架,”他掸去西装上的积灰,“碰掉一块木屑够买你十件外套。”
“周学长这么金贵,怎么不把古董供起来?”杨晓黎对着空气挥拳,腕间突然一凉——周墨的金丝眼镜链不知何时缠了上来。
“暴力倾向扣一千。”他翻开烫金合同,“第7条:债务人造成文物损坏,需按市价三倍赔偿。”
杨晓黎盯着密密麻麻的条款突然灵光乍现:“《劳动法》规定日薪不能低于——”
“这是债务清偿协议。”钢笔尖点在违约金数额上,“你老家房子抵押都不够零头。”
暮色漫进第七扇窗时,杨晓黎正抱着《天工开物》打瞌睡。
周墨将毛毯扔在她身上,袖口掠过的紫墨水痕迹像干涸的血渍。
月光漏过博古架,映出他后腰处未愈的鞭痕——昨夜家法留下的警告仍在渗血。
“我要吃蟹黄汤包!”杨晓黎突然诈尸般跳起来,“员工餐总该包吧?”
五分钟后,她对着青花瓷碗里的十二只汤包目瞪口呆。
周墨慢条斯理擦着眼镜:“餐费从工资扣。”
见她被汤汁呛到,又补了句,“或者用你包里的502胶水粘好那个砚台抵债。”
杨晓黎手一抖,半截胶水管掉进汤碗:“你怎么知道我......”
“我还知道你枕头底下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续借了三次。”钢笔尖挑起她背包里露出的粉红书角,“品味堪忧。”
古籍架在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影。
杨晓黎翻找拓片时,整排书架突然倾斜。
周墨将她拽进怀里的刹那,《永乐大典》复刻本擦着发梢砸落。
“你们有钱人用《金刚经》当凶器?”她揪着他被扯开的领口,指尖触到锁骨下的樱花胎记。
“这是惩罚。”周墨松开她时耳尖泛红,“你打呼噜吵醒了嘉靖年间的蝴蝶。”
晨光熹微时,杨晓黎在登记册上落下最后一笔。周墨的钢笔突然滚落脚边,她捡起时呼吸一滞——笔帽内侧刻着极小的“ZXL”,与她学生证上的缩写严丝合缝。
窗外的宾利慕尚响起催促的喇叭声。
周墨抓起外套走向门口,又忽然折返往她掌心拍了颗奶糖:“封口费。”
周墨西装后摆沾着血迹(前夜因反抗家族联姻被家法鞭打),借奶糖转移晓黎注意,防止她发现血腥气。
晨光中他苍白的脸色与冷汗已引起晓黎疑惑,奶糖是打断追问的「甜蜜警告」。
他指间残留的温度灼人,“敢说出去,就把你卖给古籍当书签。”
杨晓黎盯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没发现西装后摆沾着星点血迹。
晨风掀起案头宣纸,紫墨水写就的《诗经》残页上,“死生契阔”四字正在慢慢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