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舟猛地从课桌上惊醒,口水把英语试卷洇湿了一大片。讲台上的秃头数学老师正用三角板敲黑板:“林晚舟!这道题选什么?“
她呆滞地望着黑板上的抛物线,前世被癌症折磨得骨瘦如柴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此刻左手无名指还残留着化疗留下的淤青,可镜子里分明映出十七岁的自己——婴儿肥的脸颊,校服领口歪歪扭扭,书包带子快从肩膀滑下来。
“选 B!“她脱口而出,前世这道题她错了三次,高考数学就是这道题差了三分。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顾景深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帽,清冷的目光从镜片后扫过来。那是她上辈子暗恋了十年的男人,最后在她病床前放下一束白菊,说:“走好。“
林晚舟攥紧了笔,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重来一次,她不仅要考上清华,还要把这个木头一样的校草追到手!
放学铃声响起时,她的帆布书包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回头看见扎着双马尾的妹妹林晚晴抱着书本跑过,校服裙摆沾着颜料,显然又偷偷溜去画室了。
“姐,今天我值日!“晚晴像只灵巧的兔子窜出教室,留下甜腻的草莓香。林晚舟望着妹妹蹦跳的背影,眼眶突然发酸。前世她一心扑在顾景深身上,直到癌症晚期才发现,妹妹早已偷偷把保送名额让给她。
收拾书包时,她注意到抽屉角落躺着半块发霉的巧克力。那是上周她随手塞进去的,当时晚晴讨好地说:“姐,这个牌子是顾学长喜欢的......“
林晚舟突然起身追上妹妹,在走廊拐角处截住她。“晚晴,明天陪我去买颜料吧。“
“真的?!“晚晴眼睛亮得像星星,“姐你终于愿意看我画画啦?“她兴奋地晃着手里的调色盘,不小心蹭到林晚舟的校服袖子,“啊对不起!这个钴蓝色很难洗的......“
“没事。“林晚舟低头看着袖子上的蓝渍,突然想起前世化疗时,妹妹每天都在病房里画漫画哄她开心。那些幼稚的 Q版小人,现在想来都是最珍贵的礼物。
出校门时,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箔。林晚舟远远看见父亲的自行车停在老地方,车筐里躺着半本《京剧唱腔集》。
“爸!“她冲过去抱住男人圆滚滚的腰,前世这个总爱哼《贵妃醉酒》的父亲,在她化疗时偷偷在病房外哭湿了三条手帕。
“哎哟,我们小舟今天怎么了?“林建国手忙脚乱地扶住车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爸,爸找校长去!“
“没人欺负我。“林晚舟闷声闷气地说,“就是突然觉得......爸的肚子比去年又圆了。“
“臭丫头!“林建国佯装生气地拍她脑袋,“还不是你妈总炖排骨汤......“
母女俩正拌嘴时,一辆黑色轿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林晚舟下意识地护住父亲,却看见顾景深坐在后座,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是顾叔叔的车。“林建国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爸是教育局局长,你可别招惹人家......“
“知道啦。“林晚舟敷衍地应着,目光却追着轿车直到看不见。她记得前世顾景深大学毕业后就出国了,再没回过这座小城。
回到家时,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香味。母亲沈曼秋系着碎花围裙从油烟里探出头:“小舟回来啦?今天老师打电话说你要换座位......“
“妈!“林晚舟扑过去抱住母亲,闻到熟悉的茉莉香。前世这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在她确诊癌症时一夜白头。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沈曼秋笑着摸她头发,“快洗手吃饭,你爸买了你最爱吃的松鼠桂鱼。“
饭桌上,林晚晴绘声绘色地描述美术课趣事,林建国时不时用筷子敲着碗沿打拍子。林晚舟咬着糖醋排骨,突然开口:“我要考清华。“
筷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建国和沈曼秋对视一眼,前者突然哼起《苏三起解》,后者低头扒饭:“小舟别开玩笑了,你现在的成绩......“
“我是认真的。“林晚舟把清华自主招生宣传单拍在桌上,“三个月后我保证进年级前三十。“
晚晴突然放下筷子:“姐,我可以帮你补课!虽然我数学不好,但英语和文综......“
“胡闹!“沈曼秋提高音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美院附中的考试,别跟着你姐瞎折腾!“
林晚舟看着母亲突然绷紧的肩膀,想起前世在遗物里发现的清华录取通知书。1998年的签发日期,比她出生早了三年。
“妈,你以前是不是......“
“吃饭!“沈曼秋把一勺西兰花舀进她碗里,“多吃蔬菜对脑子好。“
夜里,林晚舟翻出藏在衣柜最底层的铁盒。里面躺着褪色的千纸鹤、顾景深用过的草稿纸,还有妹妹十岁时画的全家福——画上四个人手拉手站在清华门前,她和晚晴都穿着博士服。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她摸着千纸鹤上的折痕,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光着脚走到门口,看见母亲房间的门缝里透出微光,还有断断续续的叹息:“......当年要不是为了小舟......“
林晚舟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原来她重生的不仅是自己的人生,还有父母未完成的梦想,妹妹被她耽误的天赋。
第二天清晨,林晚舟特意绕到顾景深家小区。当看到男生背着书包从单元门出来时,她立刻蹲在花坛边假装系鞋带。
“林同学?“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晚舟抬头,看见晨光中的顾景深穿着熨烫笔挺的校服,书包带子整齐地垂在两侧。
“好巧啊顾同学!“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顺路一起上学吧?“
男生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沉默地转身向前走。林晚舟厚着脸皮跟上,发现他的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正是昨天她故意碰掉的那支。
经过便利店时,林晚舟突然拉住他的袖子:“请我喝酸奶吧,庆祝我换座位成功。“
顾景深低头看着被拉住的袖口,喉结动了动:“校规第......“
“校规第 21条,禁止在校外与异性独处超过十分钟。“林晚舟抢在他前面说,“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哦。“
她不等男生反应,拽着他就往便利店跑。冰柜前,顾景深沉默地拿了两瓶原味酸奶。林晚舟却指着货架最上层的草莓味:“我要那个。“
“太高了。“顾景深皱眉。
“那你帮我拿呀。“林晚舟歪头笑,“顾同学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吧?“
男生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放下手中的酸奶。当他踮脚去够货架时,林晚舟清楚地看见他耳尖泛红,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有颗小痣。
“给。“顾景深把酸奶塞给她,转身就要走。林晚舟却故意把吸管戳偏,白色酸奶溅在他袖口。
“啊呀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掏纸巾,“我帮你擦......“
“不用。“顾景深后退半步,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我自己来。“
林晚舟看着他手忙脚乱擦拭的样子,突然想起前世他在葬礼上的模样——笔挺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放下白菊。
“顾景深。“她突然开口,“你相信重生吗?“
男生动作顿住,镜片后的目光晦涩难懂。不等他回答,林晚舟已经笑着跑向学校:“快走吧,要迟到了!“
教室里,当林晚舟如愿以偿地把课桌搬到顾景深旁边时,男生正在用银色钢笔抄《滕王阁序》。阳光穿过他细碎的刘海,在草稿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同学,能借我支笔吗?“林晚舟故意把文具盒碰翻,钢笔骨碌碌滚到顾景深脚边。
男生弯腰捡笔的瞬间,她闻到雪松混着阳光的气息。前世她总在图书馆远远望着他,直到癌症晚期才敢告白,换来的却是他礼貌的微笑:“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谢。“林晚舟接过笔,在草稿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心。顾景深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让她一颤:“这道题应该用洛必达法则。“
林晚舟低头看题,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在函数图像旁画了颗爱心。她若无其事地把草稿纸对折塞进书包,余光瞥见顾景深的钢笔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孤“字上洇开墨点。
中午吃饭时,林晚舟特意坐在顾景深对面。当她把鸡腿夹到他碗里时,男生明显僵住:“我不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西兰花。“林晚舟打断他,“所以特意让食堂阿姨多打了。“她指了指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西兰花,“我们交换吧。“
顾景深沉默地把自己的西兰花推过来,林晚舟注意到他的餐盒是限量版的星空图案,和他的清冷气质完全不符。
“这个餐盒......“
“我妹妹送的。“顾景深简短地说,“去年她生日,非要买情侣款。“
林晚舟咬着西兰花,突然想起前世顾景深的妹妹顾雪宁,那个总跟在他们身后叫“景深哥哥“的小女孩,后来在车祸中......
“顾雪宁现在还好吗?“话出口才惊觉失言,她根本不知道前世的事是否会重演。
顾景深的筷子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啊......我是说,上次在校门口看到她......“林晚舟慌乱地扒饭,“她挺可爱的。“
男生低头吃饭不再说话,但林晚舟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盒边缘,那里有道很浅的划痕。
放学后,林晚舟跟着顾景深去图书馆。当看到周曼妮踮脚要亲他时,她故意碰倒一排书:“哎呀,真巧啊顾同学,原来你在这儿约会呢?“
周曼妮的脸瞬间白了:“林晚舟,你乱说什么!“
林晚舟慢条斯理地捡起书,指尖划过《简爱》的烫金字:“我记得校规第 13条,禁止在图书馆谈恋爱哦。“她故意把“谈恋爱“三个字咬得很重,余光瞥见顾景深耳尖微微发红。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晚舟突然抓住顾景深的手腕:“顾同学,明天记得带早餐。“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蹦蹦跳跳跑远,没看见男生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抚过被她碰过的地方,唇角扬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当天夜里,林晚舟翻出母亲的旧相册。在清华园的合影里,年轻的沈曼秋抱着襁褓中的她,身边站着穿西装的林建国。照片右下角有行褪色的钢笔字:1998年 8月 15日,与清华失之交臂的日子。
林晚舟摸着照片上母亲的笑脸,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推开窗,看见顾景深站在梧桐树下,月光给他镀上银边。
“顾同学?“她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男生抬头,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表情:“路过。“他晃了晃手里的书,“这本《高等数学》借你。“
不等林晚舟回应,他已经把书扔进她怀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林晚舟抱着还带着体温的书,看见扉页上有行俊秀的小字:愿你永远追光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