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槐树枝桠刺破血月,在龟裂的夯土地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玉凌霄的银发扫过残破的祠堂门槛,靴底碾碎碳化的稻谷时,细微的爆裂声像极了当年村中孩童踩碎枯叶的响动。他弯腰拾起半枚焦黑的拨浪鼓,鼓面残留的“玉“字刺得指尖发麻——这是父亲玉麟亲手给未出世孩儿做的玩具。
“滴答。“
暗红色的血珠顺着焦尾琴弦滑落,在青石板凹槽里积成小小的血潭。玉凌霄的瞳孔突然收缩,血潭中倒映的并非残月,而是七日前青冥书生消散前的画面:剑修用最后的气力在沙地上画出星轨图,咽喉被血蚕丝勒出的伤口还在渗着金芒。
“东南巽位...“他默念着星轨方位转身,靴跟碾过焦土时带起细碎星火。残存的祠堂东墙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异响,那声音像是千百只铁甲虫在噬咬青铜,间或夹杂着金属疲劳的哀鸣。
鹅黄身影从断壁残垣中踉跄跌出。公输玥的襦裙下摆被撕成流苏状,裸露的小腿上缠绕着青铜锁链,链节处不断迸出青紫电火花。她怀中紧抱着半具机关鸢残骸,鸢首镶嵌的琉璃目已经碎裂,露出内部精密咬合的玄铁齿轮。
“接着!“少女突然将机关鸢抛向空中,发间银蛇簪首弹出三寸利刃。玉凌霄本能地接住残骸,掌心触到鸢腹刻纹的刹那,雷丹突然与其中暗藏的星骸碎片产生共鸣。那些齿轮咬合的轨迹,竟与归墟中见过的龙族秘纹如出一辙。
十二道血影撞破西墙。血偃门傀儡师脚踏熔岩凝聚的巨蜥,手中骨笛吹出摄魂魔音。每具血傀儡的胸腔都嵌着跳动的心脏,那些脏器表面爬满青铜纹路,分明是活人生生炼成的机关核。
“坎水离火,四象归位!“公输玥咬破舌尖在虚空画出符咒。机关鸢残骸突然解体,三百枚齿轮在空中结成河图洛书阵。玉凌霄福至心灵,脚踏震位引下九霄雷光,紫电经齿轮折射竟化作漫天金雨。
血傀儡在雷雨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傀儡师的面具应声碎裂,露出半张机械半张血肉的狰狞面孔:“公输家的余孽竟敢勾结七劫圣体!“他脊椎突然弹出骨鞭,鞭梢挂着枚青铜铃铛——正是玉麟村祠堂檐角消失多年的镇魂铃!
铃音荡开的涟漪震碎残存瓦砾。玉凌霄右眼的紫芒突然被某种力量压制,丹田雷丹表面浮现细密冰纹。公输玥突然拽着他滚向焦黑的古井,井口垂落的青藤突然活过来般结成罗网。
“这是父亲改良的'千机引'!“少女指尖在井壁连点七处机关,青苔下浮现出龙鳞状阵纹,“抓紧引龙索!“
玉凌霄在坠落中瞥见井底微光。青铜铸造的甬道壁上,浮雕刻画着青龙圣君教导人族冶炼的场景。那些本该威严的龙目却透着悲悯,龙爪所指处刻着句谶语:“七劫归元日,万象更新时“。
“小心头顶!“公输玥突然甩出机关锁链。坠落的井口处,血傀儡师正用骨鞭绞碎青藤,机械眼瞳中射出探照红光。玉凌霄反手掷出镇魂铃,铃身撞上红光的刹那,井底突然传来洪荒巨兽的嘶吼。
整条青铜甬道开始扭曲变形。玉凌霄的雷丹不受控制地沸腾,左眼突然映出惊人真相——这哪里是什么密道,分明是青龙圣君的一截尾椎骨!那些看似青铜的壁面,实则是钙化的龙鳞!
“父亲穷尽十年破解的龙脉...“公输玥抚摸着壁上的星纹,机关锁链突然刺入某处凹槽,“就在这里!“
骨节缝隙中升起青铜平台。平台上陈列着半卷《山河社稷图》,旁边立着具三丈高的龙形机关兽。玉凌霄触碰图纸的瞬间,残卷突然映出全息投影——天工万象城的三千浮岛在云海中沉浮,每座岛都对应着猎圣神州的一处龙脉节点。
“墨家第七代钜子公输仇,参见圣体。“沙哑的机械音从龙形机关兽体内传出。兽瞳亮起青芒,胸甲弹开露出操作仓内的干尸——那具尸身右手戴着与公输玥相同的墨玉扳指,左胸却插着半截焦尾琴弦。
公输玥突然跪地叩首,额间渗出鲜血:“不肖女公输玥,请祖器降罪!“
龙形机关兽的爪尖突然刺向少女天灵。玉凌霄本能地挥出雷光,却发现机关表面浮现出免疫咒文。千钧一发之际,残卷投影中的某座浮岛突然射出光柱,在操作仓内凝聚成中年文士的虚影。
“且慢。“虚影抬手定格杀招,目光灼灼地看向玉凌霄,“能引动雷丹共鸣者,可是七劫圣体?“
玉凌霄的右眼紫芒穿透虚影,看到文士心口跳动的星骸核心:“阁下就是天工万象城初代城主?“
“不过是段残存意识。“文士虚影抬手点亮整条龙脉甬道,无数星纹在穹顶流转,“当年墨家为阻止青龙复活,将万象城建在圣君七寸之处。可惜...“
虚影突然扭曲,公输仇的干尸剧烈震颤。血偃门傀儡师竟追至此处,手中骨鞭缠着半具血淋淋的机关鸢:“找到你们了!“他脊椎中弹射出七十二枚透骨钉,钉身刻着的正是袁家族徽!
玉凌霄的雷丹突然暴走。井外残月化作血瞳,龙脉甬道开始自我分解。公输玥突然咬碎银牙,将机关锁链刺入自己心口:“以公输血脉,请青龙逆鳞!“
少女的鲜血渗入龙形机关兽,操作仓内突然弹出半枚逆鳞。玉凌霄在电光石火间接住鳞片,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这枚逆鳞正是当年圣君为保全幼子,亲手从心口剥离的护命鳞!
“圣体重掌逆鳞,万象城当再现人间!“文士虚影在消散前掷出密钥,“去巽风岛唤醒'千机阁',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整条龙脉甬道轰然坍塌。玉凌霄抱着昏迷的公输玥跃出古井时,血偃门追兵已被吞入地缝。废墟上空浮现出庞大的海市蜃楼——三千浮岛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最大的岛屿上矗立着与残卷投影完全相同的青铜阁楼。
怀中的逆鳞突然发烫,玉凌霄右眼映出惊人画面:那座名为“千机阁“的建筑深处,悬浮着三百具与他容貌相同的冰棺。每具冰棺都连着星纹锁链,锁链尽头没入云海深处,那里沉睡着半具青龙圣君的颅骨。
天工万象城的轮廓刺破云海时,三千浮岛正随着星轨缓缓轮转。玉凌霄站在机关鸢残骸改装的浮板上,看着最近的主岛在晨光中舒展筋骨——那些看似青铜铸造的楼阁实则布满生物脉络,每当晨钟敲响,瓦缝间便会渗出淡金色的润滑液。
“这才是真正的墨家天工。“公输玥抚摸着浮板边缘的青铜树瘤,树瘤突然绽放成齿轮状的伞盖,“看好了!“
伞盖旋转着喷出靛青雾气,主岛外围的防御阵泛起涟漪。十二座青铜吊桥如巨蟒昂首,桥身上的浮雕龙目突然转向众人。玉凌霄右眼的紫芒穿透云雾,看见每片龙鳞下都藏着星骸驱动的弩炮,那些蓄势待发的玄铁箭矢上,刻着与归墟龙纹同源的咒印。
“来者通名!“
雷鸣般的喝问震落浮板边缘的冰晶。主岛城门处的守将扬起三丈长的机关臂,臂甲缝隙中探出百枚淬毒棱刺。公输玥急忙亮出墨玉扳指,扳指上的龙纹却让守将瞳孔骤缩:“公输余孽?“
剑拔弩张之际,城门内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三十六名无面傀儡抬着青铜辇踏空而来,辇上端坐着个左半身为机关的男人。他右脸保留着儒雅人相,左脸却是青铜铸造的骷髅,齿轮转动的眼窝中跳动着幽蓝魂火。
“墨衍城主...“公输玥突然单膝跪地,机关锁链在腕间哗啦作响,“公输氏第七代传人,携七劫圣体求见。“
墨衍的机关左手突然伸长十丈,指尖弹出三棱镜片扫过玉凌霄:“雷丹残损三成,逆鳞未归本位——这样的圣体也配进万象城?“
悬空廊桥突然翻转。玉凌霄足尖刚触及雕刻着河图的青铜砖,整条廊道突然解体成万千齿轮。公输玥甩出锁链缠住飞旋的青铜树瘤:“小心机枢陷阱!“
墨衍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能活着走到千机阁,才有资格谈条件。“
玉凌霄在齿轮雨中腾挪,发现每个齿轮的咬合轨迹都暗合星象。当他冒险将雷息注入某个刻着奎宿纹的齿轮时,漫天飞旋的零件突然凝成星图,铺就通往云顶阁楼的光道。
“有点意思。“墨衍的虚影出现在光道尽头,机械手指向云海中蛰伏的阴影,“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十二声龙吟划破天际。玉凌霄看见云层下浮现出机枢殿的玄铁战舰,舰首撞角刻着袁氏家徽。为首的紫袍老者手持星盘,盘面浮现的正是玉凌霄在归墟见过的水晶棺影像。
“交出圣体!“老者袖中飞出三千纸人,每个纸人都生着玉凌霄的面容,“否则血洗万象城!“
公输玥突然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青铜树瘤上。沉睡的浮岛突然苏醒,城墙上的弩炮自动校准星盘方位:“是血偃门的偃师袁天罡!他想要的是......“
话音未落,纸人军团已突破防御阵。玉凌霄的雷丹突然与主岛地脉共鸣,脚下光道化作雷龙直扑敌舰。当雷光触及袁天罡的星盘时,水晶棺虚影突然实体化,棺中伸出数百条星纹锁链缠住玉凌霄的脚踝。
“抓到你了。“袁天罡的纸人同时开口,声音震碎了三座浮岛,“圣君复苏需要容器......“
墨衍的机关躯突然解体重组,化作百丈青铜巨像:“放肆!“巨像掌心射出十万枚透骨钉,钉身浮现的墨家咒文竟能腐蚀星纹锁链。玉凌霄趁机催动逆鳞,鳞片化作光刃斩断束缚,余波在云海撕出千里晴空。
千机阁顶层的青铜树突然开花。玉凌霄踏入阁内时,看见三百具冰棺悬浮在星轨中,每具棺内都封存着与他容貌相同的躯体。公输玥触碰控制台上的龙纹玉璧,璧面突然映出墨衍的虚影:
“这些都是失败的容器。“城主机械眼中魂火明灭,“袁氏用三百年时间,将圣君血脉融入四族胎儿体内。你是唯一挺过七劫的...完美品。“
玉凌霄的逆鳞突然刺痛。冰棺群下方浮现出龙脉全息图,万象城正下方的地幔中,青龙圣君的脊椎骨正在缓慢愈合。公输玥调出段影像:墨衍年轻时潜入归墟,用半副身躯换取了逆鳞的坐标。
“我要的不是傀儡。“玉凌霄震碎最近的冰棺,雷光在阁内结成北斗阵,“是能斩断宿命的刀。“
墨衍的虚影突然凝实,机关手指向东方:“那就去雷霄阁。那里藏着公输仇毕生心血——能弑神的兵器,需要圣血开封。“
穿过三千道机关门禁后,玉凌霄在雷霄阁见到了沉睡的龙形机甲。机甲心口的能量槽与逆鳞完全契合,当他放入鳞片的刹那,阁外突然传来惊天爆炸——机枢殿的舰队正在炮轰主岛防御阵。
“你想要的答案在这里。“墨衍将控制符印按进玉凌霄掌心,“但拯救万象城的代价,可能是唤醒更可怕的存在......“
玉凌霄跃入机甲驾驶舱时,看见公输玥正在修复防御阵的青铜树瘤。少女耳后的星纹烙印突然发光,与机甲操作台上的龙纹产生共鸣——这个墨家传人的血脉深处,竟流淌着稀薄的青龙圣血。
“准备好了吗?“机甲外骨骼覆盖全身的刹那,玉凌霄的雷丹突然圆满如初,“今日之后,天工万象城将永远记得'玉霄'之名。“
雷霄阁穹顶轰然开启。龙形机甲腾空时扯碎十艘敌舰,逆鳞光刃斩断星盘的刹那,水晶棺虚影发出不甘的嘶吼。而在万象城最深处的熔炉核心,青龙圣君的尾椎骨突然迸发幽光,仿佛在为这场弑神预演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