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巴什罗扯下一块早已泛白的旧青布,紧紧地缠住龙王鲸长牙杖。
随即,他拄杖一瘸一拐地扬长离去。
却无意闯入一片溪河蜿蜒如盘龙、繁花锦绣如鸳鸯绦、大树参天如昆仑铜柱的神秘雨林中。
……
“嘿,老头。”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从远处的一棵花树下传来。
那声音委婉动听,如是夜莺低吟。
东巴什罗横眉望去,只见一个二八芳华的小女子迎风而立。
一袭如雪白衣在身。
面容生得唇红齿白,体态轻盈灵动,仿佛是误入了红尘的仙子。
微风拂过花树,绯红的花瓣落满白衣乌发。
那小女子忽然莞尔一笑,那笑容实在迷人,犹如清风化雨万物临春。
东巴什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浅声地嘀咕道:“唉,可惜了,如此可爱的姑娘,却已是眼明心瞎,竟把我这个少年郎认做了老头子。”
“呸,你这怪老头,背地里嘀咕着骂人,好生的坏呢。”小女子羞红了脸娇嗔道。
此时天色已晚。
东巴什罗一心急着赶路投宿,并不想理会这般难缠的疯婆子,便装聋作哑地奉承了一番,随即低头绕道而去。
……
入夜的雨林很是吓人,瘴气毒雾弥漫,危机四伏。
就连树枝丫上那几只小小的无名虫蚊也能让人尸骨无存。
东巴什罗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夕阳落尽前在瘴雾弥漫的林子深处寻得了一家驿站。
驿站依一株古榕树而建。
此树独木成林,将整个驿站裹于其中。
不远处的枝丫上挂着一个泛火光的大红灯笼,上书“海云驿”三个大黑字。
东巴什罗抖去一身的雨珠,拍门而入,要了一间客房、两斤牛肉与三碗烈酒。
在店小二殷情地呼拥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顶楼客房。
不过片刻,店小二又机灵地捧来一盆热水。
东巴什罗解开衣带,俯身正要掬水洗面,竟发现盆底倒映着一个陌生的脸庞。
原来此前并非是那小女子在信口胡诌。
东巴什罗的容貌已悄然大变,成了躺在九层倒悬殿石棺里的那位神秘老头。
东巴什罗见状急火攻心,顿觉浑身刺痛难忍,瘫倒在地。
本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如今竟变成了蓬头散发的糟老头,这荒诞怪事搁谁身上受得了。
许久后,瘫坐在地的东巴什罗忽然如诈尸般“哈哈”大笑,眼中露出一丝杀机。
他喃喃自语道:“有了这副死人的皮囊,这天底下便没人认得我了,如此也甚妙啊。”
酒肉下肚,东巴什罗已是醉眼朦胧,便倒头席地胡乱地睡去。
……
次日一早,天上的星辰还未隐去。
海云驿外已是人潮乌泱,官道上挤满了步履匆匆的行人,巨大的吵闹声将东巴什罗从睡梦中惊醒。
“到底是何人如此地喧哗?”东巴什罗推门而出呵斥道。
“老太爷,您有所不知,今日海云城里要发生一桩大事,这些个人呐都赶着去看热闹呢,不如您也跟去瞧瞧?”店小二故作神秘没把话说透。
东巴什罗被吵闹声搅得睡意全无,便顺手从店小二的盘中拿了个春花饼,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潮前往海云城里一探究竟。
……
这海云城位于依古堆大陆西南极边一隅,沿西海潜龙湾而建。
城外雨林环绕,毒虫遍野横行。
城内千门万户,十万人家枕河而居,良田阡陌纵横,盛产肥鱼香米。
自古以来便无比的富庶,乃是西海蜃国十八城之首。
……
东巴什罗不停地穿梭于人潮,从围观百姓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海云城今日要发生的那桩大事。
原来海云城的城主温良恭日渐年迈,起了退位归隐之心,便一手谋划了这场轰动全城的比武,打算从他那七子一女中选出最强之人承袭城主之位。
东巴什罗挤过人海,只见一座大院深宅前落着一个云锦铺地、雕栏玉砌的大擂台。
大擂台后,高筑着一座锦绣看台。
锦绣看台的中央端坐着一个面色威严的白须红袍老者,左右各有四席,八个披甲戴盔、手握刀斧剑戟的小辈男女依次落座其上。
东巴什罗不过一眼便认出了那位白须红袍老者,此人正是海云城主——温良恭。
十年前,他初登天龙座的那夜,两人曾远远地见过一眼。
而温良恭右侧席上的那个白袍女将,东巴什罗看着也极为眼熟。
细细回想,竟是昨夜雨林花树下遇见的那个小女子。
此时,一阵战鼓如雷长鸣。
一个手持残月刃双斧的青衣少年从锦绣看台上凌空一跃,稳稳地落在擂台中央,衣带飘然若仙。
青衣少年手中的双斧运用如神,且是斧斧阴狠致命。
不出半个时辰,竟一连击败六人。
据围观百姓所言,青衣少年名为温岭,乃是温良恭的次子。
他自幼出入江湖,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斧术。
但他生性孤傲、残暴、凶狠,杀良人无数,犯下累累的血案。
海云百姓畏之如虎。
如今锦绣看台上已只剩小女子一人还未应战。
擂台下,百姓齐齐哑口,鸦雀无声,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此时,只见小女子脚踩莲步走下锦绣看台。
那玉面皓齿,白袍银剑,如一树雪中海棠美艳四方,台下惊叹连连。
温岭面色冷酷如寒霜,怒呵一声道:“就你?一个不入流的白丁也敢与我一战?也配争城主之位?”
原来这人间的功力分为四境、八界、九品、十阶。
四境为首,八界次之,九品居中,十阶下流,再往下就是无境无界没品没阶的白丁了。
如今温岭的功力已入了四境之中的引灵境。
年方二十便有如此深厚的武学修为,在这块大陆上可谓凤毛麟角。
大多行武之人冥思苦修一辈子,也无法突破八界入四境,年少有为的他自然是瞧不上这个毫无武学造诣的妹妹。
东巴什罗极为厌恶温岭这般目中无人的纨绔模样,便轻舞长袖拨动着手掌。
只见一股无形的元气从他的掌心涌出,飘过人海,由风池穴进了小女子的体内。
瞬息间,小女子的功力如潮大涨,竟从白丁一步入了四境。
而且是在引灵境之上位列四境第三的出圣境。
擂台上下,全场哗然。
但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东巴什罗本人。
他在万重山境中虽读过万卷书,可从未真正拜师入门,只是照猫画虎地练就了一招半式,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在东巴什罗苦思不解之时,一场昏天暗地的大战在漫天如雪的花絮中徐徐展开。
被夺了风头的温岭面色铁青,怒提残月刃双斧砍去,小女子手中的银剑如虹出鞘。
这一兄一妹,两斧一剑,如鹬蚌久久争持不下。
在两人缠斗七七四十九招后,温岭趁小女子力竭不备,使出一记阴险的毒招,将小女子打下了擂台。
小女子虽已一步入出圣境,可终究还是难以驾驭这从天而降的泼天功力,敌不过斧术炉火纯青的温岭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按比武规则,小女子出了擂台,败阵已成定局,城主之位已是温岭的囊中之物。
却不料,温岭眼中乍泄凶光,挥斧狂飙数米,斧刃直逼小女子的要害命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