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长撵浮空穿行在长安或明或暗的街道里,有时跃跨过某一个巨大的平台,然后下沉进它巨大的阴影里。一直到接近朱雀大街的区域,建筑不再层层叠叠,相对低矮的各种建筑古色古香,拱卫着高高耸立的紫禁宫。
林中径。每次到这里蛮止都这样想到。
长撵穿行在一条两边有着高大树木的道路,白天里这里格外凉爽,树木高大的影子交相掩映,光影婆娑。
夜晚这里则显得有些冷清,很少的行人经过,只剩路旁一盏盏瘦削的灯高高的藏在叶子后面,路面显得昏暗。
长撵又穿过几条道路最终停了下来。
蛮止下了车,走在回便利店的路上,恍惚间感觉有些许的不真实,不久之前他正行走在青郡林县的路上,冷的彻骨的风犹如穿行无阻的隐形的妖,转眼间自己就来到了华朝的中心,这里的景象与家乡相比可谓是大不相同。甚至让蛮止有些淡忘家乡的一切。曾经以为要与自己一辈子相伴的人物与景色,如今好像远在天边。
路旁一家商铺窗口挂着一个大的惊人的小熊玩偶,毛茸茸的爪子感觉跟蛮止的脸差不多一样大。蛮止有些好奇,他打算进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物件。
第一次进长安,他总是按耐不住好奇心。
店内的墙上挂着各类毛绒玩偶,五颜六色的。桌子上摆着一些奇巧的摆件,旁边立着西陆进口的牌子。有一个透明的水晶球,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阵法术式,里面一直有雪缓缓的落下,覆盖在底下逼真的小镇上。
家乡的冬天也是如此,房屋连绵低矮,下起大雪的时候都被雪盖的严严实实,宛如连绵的山丘。
店里面很安静。
就像福利院一样。
蛮止想起在福利院扫的很多次雪,雪下很厚的时候尤其难扫,有时候竹制的扫帚尖锐的地方会刺破手掌。
那里也很安静,冬天的清晨老人们还未苏醒,清冷的雾里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蛮止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想念那个地方,福利院基本上都是官府收纳一些老人和残疾这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的地方,也有孤儿但是很少。
不知道几岁开始,他便跟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一起做事,帮老人们擦洗身体,喂他们吃饭,陪他们聊天。直到后来蛮止被林县的学院招入学习,并将他归属由书院负责以后,蛮止才慢慢离开了福利院。
后来他还是经常回去帮忙,但是福利院的人并不是固定的,他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院里一个他认识的人也没有,自己住了很久的那个房子也挂着锁。院里的一个老人好奇的打量着他,蛮止冲他笑了笑,转悠了一会便离开了福利院。此后他便在书院学习生活,也结交了几个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生活比较简单的缘故,似乎考试也还不错,兜兜转转便进入了书院推荐入学长安的名额,一直到了这里。
这里似乎也好,蛮止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单间,辗转在学院与便利店之间生活过的倒也充实。老板对自己也不错,也有了新的朋友。
但是还是少点什么,少点什么呢。
水晶球里的雪还在下着。
不知怎的,他竟想起那天在车站碰见的少女来。蛮止摇了摇头,准备回去。
天气略微有些冷,蛮止紧了紧领口,他穿着学院的制服有点单薄。路边树的影子映在路上摇摇晃晃的,蛮止的鼻子轻轻的酸了一下,空气闻起来像是家乡长年不暖的四季。叶子碰着风簌簌的响了起来,忽然间一股巨大的鸟鸣声从上空传来,随着沉重的落地声,蛮止抬头看去,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几队身着盔甲披风的士卫。
“左右金吾卫办案,闲人退避。”
士卫的吆喝声响彻整个街道。
蛮止赶紧回退到刚才的玩偶店里去。两个士卫挡站在店门口,头盔里面看不清面容,长长的披风垂在地上,上面刺着一头金色的老虎一样的怪兽。蛮止不敢出声,悄悄望向店外,几只长着翅膀的鹰一样但又像大象一样巨大的兽类正喘着粗气,锐利的眼睛如剑一般扫过街道的一切事物。
隔的有些远但蛮止还是听见了几声低语。
“没找见吗?”
“没有,大人,刚刚就消失在这里。”
“给我严加封锁,一定要……”
一个骑在巨大鹰兽背上的男人挥了挥手,卫士们便四散下去,一个房子一个房子的盘查起来。
蛮止看着卫士不断搜查,很快要到自己这里。
这时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蛮止回头看去,虽然只有萍水相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在饭店和自己以及宇相遇的女子。
但奇怪的是,刚才他进入店里的时候除了那个已经躲在柜台后面不敢抬头看的店主以外并没有别的人。
“别出声。”女人脸色从容,“他们在找我。”
“等会帮我掩饰一下,随便说个什么。”女人一脸笃定的看着蛮止,好像他们是许久未见的故人。
什么叫随便说个什么,蛮止满脑子问号,自己并不认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左右金吾卫是长安维护安全的机构,退一万步包庇逃犯也是个重罪,蛮止感觉自己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只是华朝长安灞水学院的一名普通学生,并不想跟守卫长安的左右金吾卫对着干。
怎么办?
蛮止又转过头看向女人,她还穿着上次见到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但是看着蛮止的眼神却如此坚定。
士卫很快查过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走到蛮止旁边问道:“学院的学生?”
“是的,灞水学院的。”
“旁边这位是——”
“我的姐姐,青郡来看望我的。”蛮止顿了一下。
不知怎的,蛮止看向女人介绍的时候,感觉她的气质一下子变了,本来坚定甚至带点狠戾的眼神一下子温柔起来。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眉目间透出的烟火气好像是忙于市井的小商贩。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家乡福利院曾经见到过的志愿者,虽然来了没多久,但蛮止还记得那个大姐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那么一瞬间,女人好像真是家乡来看望自己的姐姐,跨越北方的大山和丘陵,与自己在外求学的弟弟在长安闲逛,看遍新鲜事物。
“嗯。”头盔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卫士们搜查了一番商铺后走开了。
蛮止有点惊魂未定,他又看向女人,幻想一扫而空。她抬手盘起头发,银色的簪子闪着冷白色的光。
“谢谢你,小弟弟。”女人看着蛮止说到,随后不知道从哪摸到了一支笔,拉过蛮止的手把一串号码写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看着蛮止,瞳孔里的冷光让蛮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这是我的飞信联系号码,有缘再见咯。”
女人拍拍蛮止的脑袋,随即离去了,银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昏黄的路灯下。
蛮止回到店里时稍微有些晚了,店还是照旧,老板进进出出的忙活着什么。
“你可算回来了,刚刚金吾卫大惊小怪来查了一遍,不知道发生啥事了难为我们这样的小商贩,害的我进货迟了这么久。”老板颇有微词的说道,“来咱俩把这些搬货架上去,剩余的堆小仓房。”
“好的,我放个包就来。”
蛮止走进房间,把手背上那串数字输进手机里,然后把手背洗了干净。
他并不想让老板知道他今天帮了什么人,他虽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蛮止叹了口气,随即走出门打算帮助老板忙活,他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不能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