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诗韵站在那块陈旧的牌匾下,背对着苏云放,身影笔直而冷峻。
周围的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桌椅板凳散落一地,有人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够了。”
她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的混乱与她无关。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苏云放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神疲惫而复杂。他缓缓朝喻诗韵走去,脚步有些沉重。
突然,喻诗韵脚尖一点,踏上一张太师椅借力跃起。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的双手稳稳撑住牌匾底部,稍一用力,便将那块陈旧的牌匾摘了下来。
“砰——”
牌匾触地,面上有灰尘飘散开来。
苏云放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那块牌匾,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按照合约,这武馆现在属于我了。”喻诗韵扶着牌匾,缓缓转过身来。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拉链未拉紧,露出里面的紧身运动背心,勾勒出她柔美而充满力量的线条。黑发被一根细绳随意绑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她的脸庞更加清冷。她的眼神坚定而自信,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
“打伤我的人,这次我可以不计较。”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如果你还想动手,我不会再客气。”
苏云放的目光从牌匾移到她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他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动了,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眨眼间,他已逼近喻诗韵面前,他的右手已经快要触到牌匾。
“呼——”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喻诗韵抬手稳稳格挡住苏云放的右手,她的手臂线条流畅,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与此同时,苏云放的左手已掠过她的耳畔,指尖轻轻一挑——
一根素雅的头绳被他夹在指尖,喻诗韵的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散落在她的肩头。发丝随风轻扬,衬得她的侧脸愈发清冷,却又透着一丝难以忽视的柔美。
喻诗韵抬起手,示意旁边的下属停止动作。
目光依旧冷静地看着苏云放,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你确定这样做可以让你心理感到平衡?”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嘎吱——”
她手腕轻轻一抖,牌匾再次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回应她的质问,又像是在嘲讽他的无力。
“抱歉......”苏云放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沉重而急促。他的双手微微抬起,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要带走它。”他的语气却依旧坚定,带着深深的执念。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与对方斡旋。先前那六名好手已让他吃尽苦头,体力与精神都濒临极限。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携着无可辩驳的大义而来,冷静而强势,早已不是单凭武力就能退敌的。
“不,按照合同里的规定,连你身上这件衣服都不能带离这里。”
喻诗韵的声音冷得像刀子,字字锋利,毫不留情。她松开牌匾,任由它斜靠在八仙桌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一旁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他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不值得多费一丝心神。
“确实如此。”
霍言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动容,声音温和却透着职业性的严谨。他是名律师,今天原本是来和喻诗韵相亲的,却被她三言两语带到了这里。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仔细翻阅了她提供的合同,对眼前的情况了然于胸。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转向苏云放,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位先生,事实上,你的行为已经构成违法。是否追究你的法律责任,还需要看我的当……看喻小姐的主张。”他的话语顿了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喻诗韵,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
喻诗韵满意地笑了笑,那笑容清冷中透着几分凌厉,仿佛冬日里的一抹寒光,既耀眼又令人不敢直视。她精致的妆容将她艳丽的面容衬得愈发夺目,眉宇间自有一股无形的气场,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苏云放闻言一怔,神情复杂。
他确实冲动了。
可那块牌匾的象征意义对他而言,重若千钧。,此刻已经将师傅的心血毁掉,他想保留最后的念想。
苏云放的指尖轻轻一弹,那根头绳便朝着喻诗韵飞去。
她的右手随意一甩,手背与头绳接触的瞬间,一股巧妙的力道将其反弹回去,头绳轻飘飘地落回苏云放的胸前。
“总有一天,我会自己取回来的。”
喻诗韵的声音平淡如水。
这句话原本是苏云放要说,但喻诗韵替他说了。对她而言那根头绳和这块牌匾一般廉价,她想要的可不是这些。
“走。”
苏云放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目光纷纷投向他,带着几分疑惑。武馆已经易主,场间只有苏云放一个外人,他的话显得突兀而尴尬。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动身,仿佛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喻诗韵的身后,一条大黑狗缓缓从阴影中显现。原来它一直趴在那里,无声无息。它的嘴里叼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苏云放所有的家当。
大黑狗缓缓靠近喻诗韵,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而压抑。
喻诗韵的神情微微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她不敢确定,这条大狗是否听懂了苏云放刚刚的指令。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张八仙桌上。
“喵。”
那是一只猫,轻盈地跳到大狗的背上,然后站在上面,冷冷的注视着喻诗韵。
竖瞳里有寒意。
......
......
风有些大,武馆门外的大榕树被吹得哗哗作响,枝叶摇曳,为这场无声的告别低吟。
苏云放走在巷子里,身影孤寂而疲惫。一只猫轻盈地站在大黑狗的背上。那条大黑狗则默默叼着背包,步伐沉稳。
肾上腺素的褪去让身体的疼痛愈发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反馈回来的不仅是痛,还有无尽的无力感。
巷子幽深,风卷起几片落叶,在他们脚边盘旋。
“砰——”
面包车的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苏云放坐在车内,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淼,武馆被收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她的沉默更多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安慰苏云放。
“哥,没事的。这件事原本就不该压在你一个人身上。爸妈也不会怪你的,只要我们日子过得好,知足常乐,他们就不会有遗憾了。”
知足常乐。
这是师傅生前最喜欢说的话。苏云放握着手机,脑海中浮现出师傅那张慈祥却严肃的脸,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
车里十分安静,只有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叫号的电子铃声,显得格外清晰。
“你怎么没去上课?”苏云放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最近课少。我出来找点事做。”庄书淼的声音轻快,却掩不住一丝疲惫。
苏云放沉默了片刻。他对小妹的学业并不太了解,也不知道该如何多问,最终只是低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庄书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声说道。
“哥,别想太多。武馆的事……总会过去的。”
苏云放握紧手机,指尖微微发白。他抬头看向车窗外,巷子里的风依旧在吹,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嗯,我知道。”他低声回应,声音沙哑。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有短信进来了。
苏云放没有立即查看,而是继续说道。
“你大伯他们如果找上你,你让他们来找我。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乖巧的“嗯”,声音轻柔,却让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挂断电话后,苏云放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两个字。
“废物。”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呼吸变得沉重。身上的疼痛仿佛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数倍,但他却强迫自己忽视掉。他下意识地想回拨过去,脑海中却瞬间浮现出那张天使般精致的面孔——那个说话时却像魔鬼一样尖酸刻薄,让人难以忘怀的女人。
他暗松了一口气,仿佛逃过一劫,可心中却并未因此轻松。他望向车窗外,夜色渐浓,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染出一片模糊的光影。他的思绪却如同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汪!”
大黑狗的声音洪亮而突兀,将苏云放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后视镜,大狗正安静地趴在座椅上抬眼看他。
苏云放深吸一口气,伸手拧动钥匙,缓缓驶离了这条熟悉的巷子。
车窗外,武馆的影子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苏云放的心中怅然和放松,迷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曾为了保住武馆付出了诸多努力,可如今,真正失去后,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然而,这份轻松背后,却是失去归属感的空虚与迷茫。武馆不仅是师傅的心血,也是他多年来的精神寄托。如今,这份寄托骤然消失,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高氏跌打馆
高冠安一边给苏云放抹药,一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与安慰。他的手法娴熟,药膏的清凉感让苏云放身上的疼痛稍稍缓解。
“你师傅将武馆进行抵押的时候,就明白会有这一天到来的。”高冠安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我想,他应该也已经释然了。他曾说过只是觉得对不住你,给你太多压力了。”
苏云放沉默不语,眼神有些恍惚。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师傅那张慈祥却严肃的脸,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
高冠安收起药膏,拍了拍苏云放的肩膀,语气坚定而温和。
“你师傅最担心的,就是你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你从小在武馆长大,那里就是你的家,你的根。现在突然离开,心里一定空落落的,找不到方向吧?”
苏云放一声不吭,他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也不及周围人安慰他,更让他感到苦楚。
苏云放缓缓将衣服穿好,布料摩擦过伤口时带来一阵刺痛,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衣服掩盖了身上的伤药味,也仿佛掩盖了他内心的狼狈与脆弱。
“高叔,我先走了。”他站起身,朝高冠安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小放,等一下。”
高冠安开口让苏云放等一下,他走到内堂里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高冠安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和一张名片。他将布袋递给苏云放,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多说什么,这是你师父特地给你订的药。他说,希望我没有交给你的那天……唉。”
高冠安叹了口气,又将那张名片塞进苏云放的手里:“还有这个,他让我一并交给你。他说,如果你有一天离开了武馆,可以到这里工作。”
苏云放低头看着手中的布袋和名片,指尖微微颤抖。布袋里传来淡淡的药香,仿佛还带着师傅的温度。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离开药馆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像一层薄纱,缓缓笼罩着街道,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将苏云放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坐进面包车,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出城区,朝着郊区的方向开去。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的街道变成了稀疏的树林和田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苏云放的目光直视前方,神情有些恍惚。手中的方向盘握得很紧,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