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得知了南宫班若和寒冰宫的消息,而且还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萧铃儿的心情简直糟透了,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料到黑甲军居然会对自己的师门痛下毒手。如今师父都已不知所踪,那么师门中的其他人想必也都凶多吉少了吧?
不过,萧铃儿的沮丧和伤心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也澜提莫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至于岳丘林——”
也澜提莫顿了顿,低头把玩了一下他的金指环,语出惊人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
“什么,你知道岳将军的下落?他在哪儿?他还活着,对不对?”也澜提莫的话让萧铃儿瞬间激动起来。
也澜提莫忽然长长地抻了个懒腰,对萧铃儿道:“本王子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罗丹,送阿铃出去吧。”
萧铃儿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咽一半,故意吊人胃口的行为,所以,她的右手不自觉地又摸向了腰间的软剑,脑海中所想的也只有一件事——若是用强逼的,这个小王子会不会马上就范?
也澜提莫一眼就看穿了萧铃儿的想法,他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她道:“萧铃儿,本王子觉得你现在最好快点出去,否则,那个阿奇很有可能就会‘杀’进来了。”
“哼,明日就明日,本姑娘等得。”这个小王子分明就是在用云奇威胁与她,但她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份威胁,虽有些悻悻,萧铃儿还是依也澜提莫所言退出了大帐。
甫一出得大帐,那名送萧铃儿出来的老年仆役罗丹便蓦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臂,萧铃儿刚要反抗,却突然看到了他苍老的面容上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原来,这个罗丹居然是云奇假扮的!
大吃一惊的萧铃儿任云奇将她带进了不远处的一座极不起眼的小毡房内,里面,杨毅和薛集正手持武器,看守着昏迷不醒的真正的罗丹,一副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模样。
“怎么样,我的易容术是不是鬼斧神工、出神入化?”云奇边搓着脸上的假面伪装,边得意洋洋道。
萧铃儿明白云奇是担心她的安危,才会不顾危险易容潜入也澜提莫的大帐,虽心怀感动但脸上却并不显露,只嫌弃地将云奇抛给她的假发和毡帽又丢回给了云奇,并揶揄他道:“怪不得你能做斥候,这手装神弄鬼的本事的确不同凡响。”
“哎,你觉得今儿个那小王子所说,几分真,几分假呢?”云奇问萧铃儿道。
“就冲着他故意支开所有人却独独把你留下,我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萧铃儿道。
“那倒是。”云奇点头认同道:“这小王子不一般呐,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还真是让人佩服得紧。”
永宁城,云国公府,揽星苑。
站在正厅内的云守正,疲惫地按住额头,看着对其怒目而视,面色阴郁的弥萝。两人以这样的状态已经默默对峙良久,久到云守正的双腿都有些发麻了,可是,弥萝却没有丝毫妥协的迹象。云守正不得不承认,无论他在外人面前是多么的威风凛凛、一言九鼎,一旦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气势自然而然就弱了几分,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估计也是。
云守正无奈地吐了口胸中的浊气,耐着性子,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弥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想做什么?”弥萝指着院墙内外的十数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怒不可遏道:“难道,我是你的犯人吗?”
云守正瞟了瞟门外的侍卫,努力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继续劝慰弥萝,“莫要胡思乱想,你怎么可能是我的犯人呢?”
“云守正,你派人千里迢迢把我抓回了京城,又囚禁在了你的国公府,还派了那么多手下看押与我,现在你还敢说没把我当成你的犯人?”弥萝愤怒地甩了一下衣袖,冷冷地看着云守正道:“今日,你必须要放我离开这里!”
“离开国公府,你要去哪里?难道你还要去河西送死吗?”云守正终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面色一寒,蓦地攥住弥萝的手腕,质问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都在做什么?我只是不愿意拆穿你而已。钧城的那个齐少宣就是弥葭的儿子,对不对?”
“你、你怎么会知道?”弥萝大惊失色道。
“你的每一次离京,我都知道。是你,亲手帮我找到了齐少宣这个‘溟火余孽’。”云守正咬着牙,怒声道:“难道你想让他步弥葭的后尘吗?”
“云守正,你敢!”惊恐和愤怒霎那间溢满了弥萝的心房,她犹如一匹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用孤注一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云守正,用刻意压低的颤抖不止的声音威胁他道:“云垚,若你胆敢伤害那个孩子一根毫毛,我就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早就后悔了!”云守正忽然伸手揽住弥萝的腰肢,用力将她箍入怀中,并扣住起她的下巴,不管不顾地吻向她的双唇。
被云守正突如其来的疯狂吓懵了的弥萝,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禁锢,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哪里是云守正的对手,一番挣扎不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被云守正撕开了道袍的前襟,露出了光洁白皙的脖子和青色的莲花纹抹胸。
羞怒交织的弥萝,再也顾不了许多,张嘴狠狠咬住了云守正的舌头,腥甜的鲜血旋即泛出,滑入两人的喉头。舌根的刺痛瞬间拉回了云守正的理智,他猛地推开弥萝,用手背擦拭了一下不断从唇角流出的血渍,恨恨的眼神,在看到衣衫凌乱、嘴唇红肿染血、双手抱肩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的弥萝之时,立即漫上了一层悔意和怜惜。
“只要你乖乖待在国公府,我保证,那个孩子绝对不会有事的。”丢下这句话,云守正便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揽星苑。
云守正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的霎那,弥萝再也支撑不住蓦地瘫软在地,极力隐忍的泪水也如冲破闸门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揽星苑外不远处的假山上,站在山顶的云青,透过半掩的窗户目睹了云守正和弥萝之间发生的一切。当看到弥萝虚弱地瘫倒在地失声痛哭的那一幕,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就连指甲刺破了掌心,也未感到半分疼痛。
对于自己父亲的这位正妻,云国公府的大夫人,云青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
很小的时候,云青就知道自己有两位母亲,一位是生身之母秦明岚,另一位则是父亲的正妻弥萝。尽管在他出生时,弥萝已经出家入道,可是云氏宗谱上国公夫人的名字却依然是她。在其父云守正的心中,他的母亲秦明岚只是个不入流的妾室,那他这个妾室所生之子,便也只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在亲娘秦明岚的影响下,云青曾经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弥萝恨之入骨。有一次,他趁云奇不在京城,纠结了一帮自己的小伙伴,跑到无为观外大闹了一场,闹到最后,他甚至恶毒到点了火把扔进道观里,想把弥萝给活活烧死,好叫她给自己的亲娘挪位置。
可是,当无为观的大门被打开,青袍玉冠的弥萝从里面缓缓走出来的霎那,云青却如坠入云间般呆住了,因为,他从未见过那样美如谪仙般的温婉女子。当弥萝微笑着一步步向云青走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居然连呼吸都不会了,他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傻呆呆地举着一个刚刚点燃的火把站在原地,任弥萝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听她在自己的耳边喃喃温言。最后,云青完全抛弃了他的“初衷”,就连怎么回的国公府,他竟都不记得了。
那之后,云青才算明白了,为何云守正会对弥萝如此地念念不忘,换做自己,大抵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吧,毕竟“曾携明珠耀半生,哪堪零落寄浮沉”。
在那一次去无为观闹事之前,云青为自己假设了各种各样悲壮的结局,可是,除了下山时踉踉跄跄地摔破了膝盖外,事后,他竟未受到任何的惩罚,就连云守正和云奇也完全没有对他怎么样。当时他就明白了,是弥萝替他隐瞒住了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父亲和他的兄长。
自那以后,云青对云奇依然是敌意满满,但他对弥萝的感情却悄悄发生了变化,不再随着秦明岚动辄以不敬之词在背后诋毁她,有时甚至还会不顾秦明岚的感受出言维护她。私下无人之时,他还曾经偷画过弥萝的小像,尽管画技拙劣,但他却乐此不疲,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竟第一次领略到了何谓“念念不忘”,何谓“铭心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