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头很疼,估计是昨晚淋了雨,有点风寒。但幸好没有发烧或感冒,而耽误今天的行程,毕竟今天对于我来说,可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天呢。
我起了床,看到手机屏幕上消息提示键一闪一闪的,打开一看,是同班同学温司亮发来的消息:
“昨天晚上的事,真的抱歉,请原谅。”
发送时间为昨天晚上23点45分,那时我一回到家早就累得趴在床上睡着了,连手机都没顾着看。
我撇了撇嘴,手指在屏幕上跳动了几下,在对话框内打出了一句:
“没事,我早就不介意了”
可我还没发送,就把它删了,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让我嘴角微微一咧。
温司亮同学,伟大的学习委员大人,在班上兢兢业业干了两年,做事严谨细致,从未犯过任何错误。居然头脑一热,得罪了本外语社社长。真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的时候。
也许可以把这个事情作为交易的砝码?
收拾妥当后,我坐上公交车,拿出背包里母亲准备的寿司,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浏览着窗外快速移动的风景。
公交车先驶到街心公园,拐个弯到南角菜市场,直走到景润商务酒店,再到大理种植园,经由一条种满各类品种的花卉的沥青小路,就到禅城一中了。
由于一中在我初中毕业之后换了新的校址,母亲怕我走迷路,于是将路线所经过的场所,记为标记物,写在小纸条上,放在我随身携带的学生卡里。不过现在路线我已经记得牢牢的,小纸条也用不到了。
其实我走路也是可以准时到校的,但毕竟是今天嘛,和往常不一样。
忽然,一片绚丽的粉红色映入眼眶,我定睛一看,是学校旁边由高一学生所栽种的木槿花开了,一簇簇花朵迎风绽放,也许是昨夜大雨的润色,使它们的颜色倍加鲜艳明亮,初升的太阳温温和和地将光辉洒在花朵之上,构成了一幅油画般的色调。使劲一闻,还有淡淡的花香和混杂着泥土野草的清香。
我便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准备去教室和早泽分享。
“记得把这些表格发下去,放学时再收上来,统一交给我。”
一进门我就听到一声温和但有力的男性嗓音,是司亮同学,他在完成老师安排的任务。不知为何,他似乎没有经过特意的训练,就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召力,高一的时候,不管是运动会还是大大小小的团体活动,总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正因如此,各科老师对他的印象也都极佳,期末总评表中教师评价那一栏总是印着鲜红的优。
他看到我从门口进来时明显一愣,但继续接下去和同学的交谈。
“司亮同学好忙啊,这些事情都要在早读课之前完成。”我把书包放到桌上一坐下,雪燃便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她正在补昨天的作业。
“没办法呀,学习委员嘛,除了班长之外,老师的二把手。”我看向同桌,露出了一副苦恼的表情。“你昨天又通宵玩游戏了对吧?”
“没办法,预约的新游《密林诅咒》上线了,我可是苦等了三个月呢。”
“哦哦,就是贴吧里炒的很火的那款高自由度探索游戏吧!听说玩法很新颖。”我回想。
学习的空余,我偶尔会抽出时间逛一逛各类论坛贴吧啥的,纯粹是不想变成死读书的书呆子。
“没错,我可是要是要成为称霸全服的大神,这周末有空来我家组团打怪吧。”
“行,但我得先把作业写完,不然陈江行女士是不会放我出去的。”
正在这时,我的桌面被轻轻叩响,抬头一看,是司亮同学,手中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柔软而微卷的头发黑得富有光泽,刘海由于过长而稍微遮住了一点眼睛,而皮肤却是不同常人的白皙。
“我出去一下。”我对同桌说。
到了教室外边的走廊,温司亮先抬手看了看表,我也看了手腕上的表,7点45分,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这样看来时间应该是足够的。
“稿件都整理好了,污损和沾湿的地方我都尽量处理得不明显,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温司亮把文件袋交给我,一脸平和地说。
我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演讲稿,大致翻了翻,字迹还和刚打印出来的一样清晰,但还有地方些因为水泡过而无法避免的褶皱。但对我来说问题不大。
“应该没问题了。”我重新把稿件放回文件夹。
“那就好。”他依旧是脸上挂着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平日里一样。
“膝盖怎么样了,还疼吗?”他问。
“涂了点药水消毒,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回头准备进教室,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江玲同学,等一下。”
我回头看向温司亮
“你还没有回复我。”
“什么?”我一时没回过神。
“我昨天发给你的消息。”
“哦!”我记起来了,由于自己心里那个小小算盘而没有回复的消息。“我昨天回到家就睡了,没看到你发给我的消息。”
“但是。”我顿了顿,“想要我真正原谅你,需要你帮我做件事。我想你毕竟是在那个职位,下周的半期考什么的对你来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说完这句话,我看向他,他的表情依旧是没变,只不过看我的眼睛缓缓的眯成了一条缝。
“那是当然没问题的。”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之前没有的些许冰冷。
温司亮:
晚上八点多左右,我回到家,进了门在玄关那脱了鞋,喊了一“我回来了”,书房里的奶奶便脱离怀旧的抗战老剧,出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小姑娘没事吧。”
“没事,膝盖一点擦伤,已经处理了。”
“那就好,以后做事可得小心了,不能一心二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知道了,我会注意了,奶奶你饭吃了吗。”
“吃了,你在外面吃饱了没?要不要奶奶给你再下一碗饺子。”
“不用了,我先去写作业了,奶奶你记得早点睡啊。”
“小亮你淋雨了,先去洗澡啊。”
接着又是一些闲杂琐事,我便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在书桌面前坐下,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塑料袋,从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叠稿纸,轻轻地一张一张铺平在书桌上,用砚台压住,再打开电风扇。我站在书桌前,确保风能吹到稿纸,便去洗澡了
“今天的运气确实不大好。”
我有些无语地想。
那时正值放学铃刚打响,陈岱旺却跟聋了一样,继续交代着明早第一节下课后的英语演讲比赛,据说市里很重视,不仅是年段的老师,连其他学校的领导也前来参观。
搞不懂这种无意的比赛,为何每年都要举行,又不能给高考加分,又占用学校公共资源,浪费时间,充其量只是给学校混个面子罢了。
我不解地想。
“听明白了吗小鬼们?”陈岱旺皱着眉说,“这次比赛能选中我们学校,多亏师生们的不懈努力,让上届本科上线率稳居三校之首所以更不能懈怠。限某些同学今天之内按校规要求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迎接市里领导的检查,唉,说的就是你,陈雪燃,把内部头发染了色故意用外部的头发遮住,你当老师是傻逼吗?这些套路都是老师年轻时用剩下的,赶快染回去!”
“还有那位,不,那尊大佛。”
陈岱旺用粉笔指了指教室后排靠窗户的位置,一个男生斜身靠墙,半眯着眼迷茫地望着他。
“吴渺同学,自己的衣服很好看,这种美留给本班内部同学欣赏就好了。明天请无论如何都要穿校服好吗?”
“你叔叔真是任着班主任的职位,操着妈妈桑的心。”
吴渺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雪燃转过头,朝吴渺扔了颗糖,一脸无奈地说:
“我替我叔叔向您赔个不是。”
“那么,英语演讲这项任务就交给江铃同学,大家没意见吧。”
江铃…这个女孩在我印象中在老师面前一直都是像一只温顺的绵羊,每次看班级排名时,我后面一位常常都是她,是印心外语社的社长,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那么就这样了,明天见。”陈岱旺说完,我便拿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冲出校门,往学校大门方向疾步走去。
我这么着急是因为有约在身,附中的肖星烁学姐约我在商业街的一家甜品店谈事情,说是交流班委心得,不如说是想拉进与我之间的关系。
虽然我对于这种女生充满私心的邀约嗤之以鼻,但考虑到她之前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就不得不去了。
离下课已经有些时间了,校门外的人群明显比平时少了许多,大部分都是下班回家结伴而行的老师们。我暗自庆幸,加快脚步走到学生们停车的地方,“滴”的一声找到自己的电动车,戴好头盔骑了上去。为了节约时间我并没有拿出后备箱的雨衣,而是一手撑着伞,一手握车把手。头盔前世镜的视野已被雨水淋得模糊不清,偏偏这时候还刮起了一阵妖风,我不得不握紧伞柄,防止伞骨的形状变成开口朝上的二次函数。
狂风暴雨的猛烈进攻下,我犹如一只在雨中飘曳不定的游鱼。
“啊!”
一声惊慌的叫喊,伴随着急刹车的声音,接着是泥水被溅起的声音。
我慌忙停住车,拿下头盔,才看清是一位穿着校服的女生,跌在地上,雨伞丢在了一边,浑身上下都被飞溅的泥水弄脏了。
我撞到人了
这是我停下车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的。
我急忙停好车,将地上的人扶起,顺便捡起伞还给她。
“啊,非常抱歉,你没事吧?”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同班的江铃同学。
“稿件!稿件呢?”她像是顾不得同我讲话,急忙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拉开拉链伸手往里面摸索。
“都湿了……”她低头,昏暗的光线令我看不清她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什么?”忽然电光火石一般,我脑海中闪过某个瞬间。
“明天英语演讲比赛,全校参赛人员的演讲稿……”她说。
我试着呼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你先别急,先坐上我的车去附近的店里面包扎一下,免得感染,再商量怎么办。”
“嗯?什么感染?”她疑惑地看着我。
“你受伤了。”我指着她的膝盖说。
我们两人挤在伞下狭小的空间,让我得以看清她微微下垂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说:“我都没感觉到。”
烦人的大雨还是没有转小的迹象,路上的人群稀稀疏疏,几乎看不到来往学生了,街边的商店亮起了霓虹灯,几家饭店里坐满了食客。
离学校最近还有空位的地方就只有一家肯德基,我们骑到了那里,KFC三个大大的黄色字样在门口闪烁。
“进了点,我先让她找个位子坐下,走向收银台,询问有无急救包里面或许有消毒棉签和创可贴。”
“有的,请您稍等。”服务员微笑着说完,便转身寻找。
我不自觉的转头用目光寻找她,发现她在靠近门边的桌子坐下,将书包里的稿纸一张一张里铺平在桌上,全然没有在意膝盖上的伤。
“江玲同学,你先停一停。”我拿着急救包蹲在她脚边,轻声说。“待会可能会疼,我动作会尽量轻一点。”
她嗯了一声,将膝盖弯曲,方便我处理伤口。我先用矿泉水淋在伤口冲洗掉泥渍,再用消毒棉签轻轻沾在伤口处,最后将创可贴在她的膝盖处。
做完这一系列操作,我心里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起身将急救包还收银台时,才发现她盯着我,圆溜溜的眼睛像小鹿一样。
“我饿了。”她说。
还回急救包,顺便买了份两人套餐,回到座位上,她轻声说了声谢谢,便打开汉堡包装吃了起来。
“我和家里人说晚一点回去。”她说。
“嗯。”我也拿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
“……对,是的,可能去不了了…我这边出了些事啊……不用不用,也没多大问题,小意外吧……真是抱歉啊,让你久等了,改天吧…”
说完我挂掉电话,再次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司亮同学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要不你先走吧。待会雨停了,我自己回家就好了。”她说。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你的膝盖因为我而受伤,走路不方便,我总不可能抛下你一走了之吧。”
对于好不容易得来的不用见面的借口,我当然要好好利用。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大雨将在19点20分后逐渐转小。
19点05分,吃过饭的人们都陆续离开,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小食街显得格外冷清起来,只有肯德基里,我和江铃同学面对面坐着一起写着今天布置的作业。
江铃同学的数学不是很好,主动问了我几道题之后话匣子便打开了。
“司亮同学很聪明呀,好像是只要上课听听就能把作业完成的很好,不需要再去问别人。不像我上课认真听,还报了补习班,数学成绩却一直提不上去。”
“江铃同学也很棒了,在数学科目这门科目一年比一年难的情况下成绩一直能稳定保持已经很了不起了。”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赞美,我早就习以为常,从容淡定地回答道。
“没错是没错,但横向比较的话,今年竞争很激烈,我们之间的应考人数比去年足足多出了1/4,这样预测下来各大学的切分线又会涨了吧。”
我忽然来了兴趣,笔一停。
“江铃同学想报哪一所大学呢?”我发问。
“青安外。”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青安外,全称青安外国语大学,是隔壁青城的一所中外联办的重点大学,由于享受着地理和人才资源的双重优势,录取分数线往年都在六百出头。
“很适合你呢,凭你的实力,能上的概率很大。”
“那司亮同学你呢?”她也停下笔,望着我。
“我…”我心里犹豫了一下,“可能报本地的学校吧,这样回家方便一点。”
“这样吗…”她歪头。“可是司亮同学的分数放在青城,可以上青大了。”
“是吗?但我觉得禅师范也不错。”
“禅师范?!”她瞪大眼睛。“那司亮同学你可以不用读了,高二期末直接参加高考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比喻给逗得心里发笑,但这又不像平日里阿谀奉承般的客套话,让我从心底里感到愉快。
“江铃同学太夸张了,我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宋祯同学啊。”
宋祯,人送外号禅一中永不眠的只狼,一本历年真题书刷完只要一星期,还附带各种详解,据某位不知名人士透露,他每天需睡五个半小时。正由于这如此异于常人的作息时间,宋祯这个名字一直在在学校的光荣榜上位列第一。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有时间我也想问问他的学习方法,但宋同学总是神出鬼没的,很少能见到他。”
“你可以去男厕所堵他。”我心中想着,嘴上没说。
过了一会,雨彻底停了,我示意江铃该走了,她点点头,把东西收拾好。我便骑着车,把她送回家了。
回忆结束,躺在床上的我发了会呆,突然想起江铃当时问我的问题。
为什么要去禅师范呢,可能……因为牵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