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言沅见庙外已黑灯瞎火，再与屋舍三人寒暄了几句就先告辞离开了。
看天色好歹也该到了亥时。石言沅记得当时的宵禁在子时一刻。
街上每户人家都闭了门，平常热闹的街头安静了不少。
石言沅并不着急回去，面容从容不迫，偶尔驻足欣赏欣赏黑夜亮闪的星星。
如此的天，好久没见。
石言沅歪仰着头轻叹惆怅，拳头握紧了几分。望向走来的方向，这次她看了许久，直到街尾传来阵阵脚步声。
石言沅立刻起了戒备，迅速躲藏到空馄饨摊蹲下。她屏住呼吸，透过左斜方堆叠的木椅空隙看。
“这么晚了阵仗还这么大”，石言沅想。只见多人轮番快步走过，嘴里操着不知道哪国的语言。
“这地也太窄了，连个弩都张不开，更别提郡主的马往这进来了。”
是胡人里的奇勒人。
石言沅听得懂奇勒语，几年前特意学过。即便是很久没有接触到也不影响她辨认。
但是刚才说话的女人的别地口音很重，说出来的奇勒语不标准。导致有很多词她都是半知半解。
“不过不是说这里是长安最热闹的集市之一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男的开口道，随意扒拉了几下路旁的小推车。
“你到底看没看我和你讲的《长路安》？里面可是清清楚楚写了是有宵禁的，不让外出。”
“我一个大男人看话本小说，我不要面子的？而且就这书，我分分钟能写.......”、
交谈声渐远。石言沅等到彻底看不见这行人背影才起身出去。
中秋期间，长安确实会开放几日引外来人到长安做生意，奇勒族人出现在此并不奇怪。但如果只是做生意，奇勒族的郡主又何必也起身动马不远千里来长安?
坐在长亭阁阁主这个位置多年，石言沅是不知道小郡主有经商的爱好。
“秋猎吗？”石言沅正思索着，一不留神就避开主路回到了客栈。
—
第二日，百花楼。
楼内金玉辉煌十分宽阔，店家毫不客气的以纯金作主梁上的雕刻装饰，红幕垂落金丝挂边。
一楼正中间摆了个巨大的拍卖台。拍卖台左侧的旋转楼梯可直达二楼看台，且二楼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石言沅这次出行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未提前打好招呼。
为了融入拍卖会的氛围，她特地换下了平常喜欢穿的白青色，穿了件黑里透红的衣裳。
石言沅随意在一楼找了个角落坐下。拍卖开始前小厮给了她个手举牌，石言沅的手举牌上画了个狐狸。
是没有在百花楼消费过的意思。
石言沅并不在意这些，百无聊赖静等拍卖开始。
人群突然间骚动，石言沅往声源看去。只见人群簇拥着位穿着大红衣手拿扇的贵客，那人很是享受大家的追捧，一一点头示意。
“谢三佬，您今日光临百花楼可是看中哪件拍品啦？”
“随意看看随意看看。”
“这谁不知道谢三佬出手阔绰，看上的东西势必拿下。我可不敢与谢三佬争。”
被称作谢三佬的听见这话立马开了扇笑得合不拢嘴，道：“这话我爱听。老包，今日你看上了什么我就勉为其难不与你竞了。”
石言沅轻笑，看着谢三佬在大家的护送下上了二楼。
没一会儿，掌仪走到台前。
“各位来宾各位贵宾们，欢迎大家来到今晚的百花楼！”
“今夜的百花楼拍品足足有四十个之多。相信各位一定能遇上心仪的宝贝。”
“废话不多说，让我们请上今晚的第一件拍品！”
霎时，锣鼓喧天。在大家哄闹的情景下掌仪一把掀开覆盖在拍品上的红布。
是座宝石嵌满的玉冠。
“这第一件拍品，乃是大师宋流之作，孤品一座。三百两起拍。”
话音刚落，一层楼就已有不少人举了牌子。
“四百！”
“四百五！”
“六百！”
“六百五！”
“七百五！”
“八百！”
不满的声音直接响起，“王平你真是够抠门的！哪有一直五十两五十两加的！”
王平不服，一把子窜起来。“有规定不能这样加价吗，我花我自己的钱关你毛事！”
掌仪示意两人坐下，重新清了清嗓子，道：“八百两一次！八百两两次！”
“我出一千！”
听见这声，王平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缓缓抬头，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
这谢三佬怎么这么快就出手了！
谁争得过他！
就算能，谁敢和他争！
王平跟泄了气一样歪七扭八躺在椅子上接连叹气。
“一千一次！一千两次！一千三次！恭喜谢老板，拍得‘玉尊冠’一座！”
石言沅对这些不感兴趣，眼见拍品一个个都被激烈争夺，但最后无一不进了谢三佬口袋。
终于到了第十八件。
“第十八件呢，是这长安城城东的两亩良地。”
“五百两起拍！”
石言沅第一次举牌，声音较平常来说大些：“七百。”
“七百五！”
又是这王平。
“一千！”
掌仪见石言沅的手举牌乃是狐狸图案，便提醒了几句：“这位姑娘，若是第一次来我们百花楼，我需要提醒你一句。咱们百花楼是拍下后立即付账的，概不能延更不能赊。”
石言沅点头继续加跟。
“一千三。”
眼见这马上要板上钉钉无人与石言沅竞，二楼又响起声音。
“一千八。”
石言沅想：“这死谢老三。”
一抬头，谢三佬恰好也在看着她，见石言沅看过来连忙摇头示意不是他喊的。
石言沅再次喊价：“两千。”
“两千五。”
石言沅往二楼的西侧看去。
那人大半张脸隐藏在金丝帘后，周围站着几个人。
石言沅正犹豫是否还要跟拍，二楼的人示意先暂停一会，紧接着就有人朝她走来。
“不知姑娘可否忍痛割爱，将这件拍品让给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会额外给姑娘些银子。”
石言沅斟酌片刻后点头，于是这第十八件拍品便给了二楼的客人。
石言沅今晚主要目标并不是这个，这块地没了还可以买别的，花两千多两买个空地也并不划算。
她在等。
—
“今晚拍卖也是要接近尾声了，接下来是最后一件拍品！”
“照离居士生前最后一件作品……”
“《春晓游鲤图》！”
石言沅心底一震。她来这之前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当她真正看见这副画作时已然沉不住气。
“一千。”
还没等掌仪开口说价，石言沅已经举了手牌。
“我去真是照离居士的真迹啊！你瞧瞧这鲤鱼，跟真的一样！”
“这水也太真了……一千五！”
“两千。”石言沅喊。
“两千五！”
“不是，王平你怎么突然间这么大方了？”
王平眼里全是对游鲤图的痴迷，也没心思回这人话里的嘲讽之意。
“这谁人不知我们王平兄可是照离居士的第一拥趸！自然大方了。”
石言沅手里的牌就没放下过，继续跟喊：“三千。”
“三千五！姑娘你就别和我争了行不？咱们各让一步，我拿到手后给你多看几眼行吗？”
“四千五。”
“你这人真是，不懂人情往来。五……”
“五千五！”谢三佬的声音兀的响起。
石言沅咬牙切齿又举起了牌道：“七千。”
在场的人哗然。
眼见再这样拍下去要收不了场。一个狐狸牌但查过帐后发现确实有钱；一个平常抠门但照离居士狂热拥趸；还有一个……
掌仪悻悻看向那二楼的谢三佬。
还有一个恶趣味极高，就喜欢和人抢东西。
掌仪尴尬的笑笑道：“再这样拍下去，恐怕这游鲤图得拍到早上了。要不三位听我说一句，各退一步商量商量，看看给哪位贵客？”
“我觉得要不就给那位姑娘吧，我看她从拍卖开始就在了。倒也就为两件拍品出过手，其中一件还让给了别人。”
“王平你家里都多少照离居士的画了，缺这一幅吗？”
“赵泉宝你给我闭嘴！我家里多和我要这一幅有什么关系吗！”
谢三佬再次出声，道：“八千两。”
掌仪见状连忙落了锤，还没等石言沅继续跟进这拍品就给了谢老三。
—
石言沅忍着怒意上到二楼，谢老三人还没走，看样子就等着石言沅来找他。
“谢唯之，你从信州来长安就是在这打响你游手好闲的名号吗？”
谢唯之华丽转身，见到石言沅这身打扮倒是惊了一喜。“石言沅，你可算是换下了你那寡淡无味的丑衣服了。”
石言沅一脸无语，直接了当开了口。“我要春晓游鲤图，你开个价。”
“不得了不得了。平常看着无欲无求从容不迫的石阁主，竟然有为心爱之物大打出手的时候，我觉得我今天应该去烧香拜个佛。”
“我出九千两买。”石言沅开口。
谢唯之利落开扇，故作思索娓娓道来：“能让石言沅都这么宝贝的，一定是个宝贝。”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竞来的，虽然我这人不怎么喜欢字画吧，但也不能这么轻易给你。”
石言沅耐着性子，忍住给谢唯之一拳头的念头。“那你想怎么办，谢三佬……”
最后三个字几近消耗了她今晚仅剩的耐心。
“好话好话！以前从没从你嘴里听过这样的好话，那我就给你吧。”
“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个条件。”
石言沅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她接过侍卫递来的游鲤图揣进兜里，神色如常。“什么条件？”
谢唯之突然间不知道一时间该要些什么整她。
“先欠着吧，哪天我想到了再说。”
石言沅给了张银票后就转身下到一层。
“钱是要给的，条件既然没想好那便日后再说。”
随后快步离开了百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