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的铜环撞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
我迈出第一步时,脚底的碎石硌得生疼——这疼意倒比以往清晰许多,像是血脉里那条小龙在顺着神经吐信,把五感都洗得透亮。
明霜的手还搭在我后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身上冰灵根特有的冷香混着血雾里的铁锈味钻进鼻腔。"当心。"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却带着淬过冰的坚定。
明璃更直接些,攥着我手腕的掌心全是汗,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可她偏要仰着头笑:"阿白,你刚才的样子......像极了戏文里踩着祥云的上仙。"
我望着前方阴影里的轮廓。
暗夜王站在血晶碎砾堆上,玄色大氅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绣着血色曼陀罗的里衬。
他原本半阖的眼突然睁圆,瞳孔缩成两枚针尖,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乌鸦:"你、你竟真能驾驭契约之力?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以往更沉,像是从胸腔最深处震出来的。
血脉里的龙纹正沿着手臂往上窜,在我手背拱起一道浅淡的棱线,所过之处,连空气里漂浮的血珠都在打旋。
老祖宗留下的火种在识海烧得正旺,我忽然想起他在残卷里写的话:"血脉不是枷锁,是剑鞘。"现在这把剑,该出鞘了。
抬手的瞬间,龙纹"唰"地窜上指尖。
血契之力顺着经脉炸开,在我面前凝成一条半透明的长鞭——不是从前那种腥红,是暖玉般的色泽,鞭身流转着细碎的金光,竟有若隐若现的龙吟混在风声里。
暗夜王的反应比我想象中更快。
他倒退半步,指尖猛地掐出个玄奥法诀,一团黑雾"呼"地从掌心涌出,试图裹住长鞭。
可那黑雾才碰到鞭身,就像被滚水烫到的雪,"刺啦"一声冒起青烟,转眼散成齑粉。
"噗!"
长鞭抽在他胸口的闷响,比我预料中更脆。
他整个人被抽得飞出去,撞在二十丈外的石壁上,又滑落在地。
我看见他嘴角溢出黑血,染脏了下巴上的银须——这老东西,原来也会流血?
"主子!"
血煞的嘶吼像把破锣。
这浑身缠着血藤的怪物不知何时绕到了侧面,枯树般的手掌裹着腥风直取我后心。
我甚至能闻到他掌心腐肉的臭味,混着浓重的血气,熏得人发晕。
"墨白!"明霜的冰晶剑擦着我耳际射出去,可到底慢了半拍。
"当——"
玄铁剑卷刃的脆响比冰晶碎裂更刺耳。
墨风不知何时横在了我身前,他那柄跟了他十年的玄铁剑正架着血煞的手掌,剑身上裂着蛛网似的纹路,却还咬得死紧。
他后背抵着我小腹,能感觉到他的衣襟在渗血——刚才挡血煞那一下,他大概受了内伤。
"臭小子,发什么呆?"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却笑得爽朗,"当年你偷喝我的桂花酿,我都能护着你瞒过家主,今天这点血算什么?"
血煞的指甲刺破了玄铁剑,在剑身上刮出火星。
他另一只手攥成拳,砸向墨风肋下。
我刚要动,明璃突然拽住我胳膊——她不知何时解下了腰间的银铃,手腕一翻,十二枚淬毒的柳叶镖已经没入血煞后颈。
"姐姐的冰魄针!"她冲明霜喊了一嗓子。
明霜指尖的冰晶骤然凝结成针,寒芒一闪,直取血煞双目。
场面乱成了一锅滚粥。
我望着墨风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望着明璃发间被血雾染红的银铃,望着暗夜王扶着石壁缓缓站起时阴鸷的眼神,忽然觉得胸腔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原来所谓"掌控",不是血脉听我差遣,是我终于能护着想护的人。
"小子......"暗夜王抹去嘴角的血,声音里带着淬过毒的笑,"你以为赢了?
当年你老祖宗用命封的东西,你以为能撑多久?"他抬手按在胸口,一道漆黑的符文从他心口窜出,直入云霄。
我突然觉得识海发闷。
混沌钥匙在识海里发烫,像块烧红的铁,烫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龙纹在皮肤下翻涌,似乎在对抗某种外来的力量。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不是雷声。是地动?还是......
"阿白,你看!"明璃突然拽我衣袖。
我抬头,只见原本已经停止崩落的血晶穹顶,正簌簌往下掉更小的碎渣。
那些碎渣坠地时,竟在地面熔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坑——像是被某种高温灼烧过。
暗夜王的笑容更盛了。
他望着穹顶,又望着我,那眼神像在看一具已经躺进棺材的尸体:"混沌裂隙要开了......"
战斗突然陷入诡异的胶着。
血煞的动作慢了半拍,墨风趁机用剑脊砸中他膝盖;明霜的冰针钉在他肩头,冻得他半边身子发僵;我手里的血鞭还在嗡嗡震颤,随时能再次抽向暗夜王。
可那轰鸣声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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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震颤,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极深的地底往上钻。
龙纹在我颈侧猛地一缩,我听见它发出类似警惕的低鸣——那声音,竟和老祖宗残卷里记载的"太素之境"异响,有几分相似。
暗夜王的大氅被不知从哪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穹顶裂隙里渗出的缕缕黑气,又望向我,一字一顿道:"墨白,你以为你赢了?
不......真正的游戏,才刚开始。"
我握紧了血鞭。
龙纹在掌心拱起,烫得我几乎要松手。
远处的轰鸣声里,似乎混着某种古老的、不属于人间的嘶吼。
就在这时——
"咔嚓!"
穹顶最中央的血晶突然迸裂。
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穿透裂隙,直插地面。
那光柱所过之处,血雾像被抽干的水,瞬间消散。
我看见暗夜王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望着那光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
而我的识海里,混沌钥匙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漆黑光柱穿透穹顶的刹那,我后颈的龙纹突然像被火钳烫了般剧烈收缩。
那股顺着血脉窜上来的灼烧感里,竟裹着缕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是老祖宗书案上常焚的降真香,是族谱里记载的墨家嫡系血脉才有的气息。
"你......"我攥紧血鞭的手在抖,鞭身金纹随着心跳明灭,"身上有墨家先祖的气。"
暗夜王正盯着光柱发怔,闻言猛地转头。
他银须下的嘴角抽搐两下,原本阴鸷的眼突然泛起疯癫的光:"好个灵觉!"他踉跄着踏过满地血晶碎砾,玄色大氅扫起的风卷着他的话撞进我耳膜,"当年我跪在祠堂求家主开恩,求分半滴血脉精华修炼,他们是怎么说的?
'旁支血脉,也配染指太素秘辛?
'"他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石壁上碎成尖刺,"现在你问我是谁?
我是被你们踩进泥里的墨渊!"
"墨渊?"墨风的玄铁剑"当啷"砸在地上。
他捂着肋下渗血的伤口,脸色白得像纸,"三百年前那......那叛出家族的旁支老祖?"
明霜的冰晶剑在指尖凝成霜花,她睫毛轻颤,冰灵根特有的寒气裹着质问:"你既姓墨,为何勾结血魔?"
"为何?"暗夜王(不,该称他墨渊)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一道狰狞的疤痕翻卷着,"当年我偷入祖祠,想看看嫡系血脉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被护祠的机关削了半颗心!
他们把我丢到乱葬岗,是血魔用禁术续了我这条命——"他猛地指向我,"现在轮到你们尝尝被血脉碾碎的滋味!"
我后槽牙咬得发疼。
老祖宗残卷里确实提过,三百年前有旁支弟子因偷学秘术被逐,却没想到他竟活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血脉里的龙纹突然翻涌着窜上喉头,我尝到腥甜——是混沌钥匙在识海剧烈震颤,把我经脉都震出了血。
"阿白!"明璃突然扑过来,她银铃上的血珠溅在我手背,"你脸色不对!
那光柱......"
我顺着她视线望去。
漆黑光柱里不知何时凝出了血丝,像活物般扭曲蠕动。
墨渊的笑声更疯了:"看到了?
这是血魔大人的馈赠!
等裂隙完全打开,别说你这半吊子血脉,连太素之境的老东西都得跪——"
"住口!"我暴喝一声。
血鞭突然发出龙吟,鞭身金纹骤然化作十二根细针,每根针尾都缠着半透明的龙鳞纹路。
这是《玄体素针解》里记载的"血魂九转针",需以血脉为引、契约为力,将医学与混沌之力融合。
老祖宗说过,此招"伤敌七分,自损三分",可现在......
我望着明霜冻住血煞半条胳膊的冰晶,望着明璃正往镖上涂新毒的指尖,望着墨风咬着牙重新举起玄铁剑的背影。
胸腔里那团火"轰"地烧穿了理智——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
"霜儿,封他气海!
璃儿,锁他足踝!"我捏着针诀的手渗出血,"墨叔,替我挡半息!"
明霜的冰晶剑化作千万冰针,织成密网罩向墨渊;明璃的银铃抖得碎响,十二枚淬毒柳叶镖精准钉在他脚边;墨风踉跄着扑过去,用后背接住血煞最后一记爪击——他玄铁剑上的裂纹终于绷断,碎成三片扎进血煞胸口。
"找死!"墨渊挥袖震散冰针,可就在他分神的刹那,我捏着十二根龙纹针的手已经按在眉心。
混沌钥匙的热流混着血契之力顺着百会穴灌进经脉,龙纹在皮肤上窜成金红相间的锁链,每根针都开始吸收我溢出的血气。
"这是......"墨渊的瞳孔第一次真正露出恐惧,"你竟能融合血脉与契约?"
"老祖宗说,血脉是剑鞘。"我盯着他心口那道旧疤,"现在,剑该捅进剑鞘里了。"
十二根针同时射出。
第一根扎中他喉结,第二根穿肩,第三根钉腕......当第九根扎进他丹田时,他发出的惨叫声像被撕成了碎片。
最后三根针尾的龙纹突然活过来,化作三条小龙钻进他七窍——那是用我的血契之力,在他识海布下的锁魂阵。
"噗!"墨渊喷出一口黑血,踉跄着栽倒在光柱边缘。
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突然抬头冲我笑:"你以为赢了?
当年血魔救我时,在我识海种了......"他的话戛然而止,被光柱里涌出的黑气直接吞了进去。
"墨渊!"血煞嘶吼着要追,却被明霜的冰晶剑钉在石壁上。
他望着逐渐闭合的裂隙,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大人!
大人!"
我单膝跪地,血顺着指缝滴在血晶上。
混沌钥匙的热度终于退了些,可识海里像被人用钝刀搅过,疼得我几乎要咬碎舌尖。
明璃扑过来扶我,她发间银铃撞出的不是脆响,是带着哭腔的颤:"阿白你别吓我......"
"没事。"我扯了扯嘴角,握住她沾血的手,"契约之力......在稳定。"
明霜蹲下来,指尖的冰雾裹住我腕脉。
她睫毛上凝着细霜,声音却比以往更软:"血脉和系统在帮你修复经脉。"她抬头望向逐渐闭合的穹顶裂隙,"但刚才那光柱......"
"是血魔的后手。"墨风捂着肋下的伤走过来,他玄铁剑的碎片还扎在血煞胸口,"当年墨家逐走墨渊时,曾封印过一处血源禁地。
看来......"
"禁地要开了。"我望着自己手背逐渐淡去的龙纹,喉咙发紧。
刚才融合技施展时,我分明感应到,那道漆黑光柱里藏着和老祖宗残卷中"太素之境"相似的波动——难道血魔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我,而是禁地底下的东西?
血雾终于散尽了。
石壁上还沾着墨渊的黑血,血煞的尸体正在冰针下逐渐僵化。
明璃的银铃晃了晃,撞出一声轻响:"阿白,你刚才说契约之力在稳定......"
我摸了摸识海里的混沌钥匙。
它不再发烫,反而泛起温暖的光,像块被捂热的玉。
老祖宗残卷里那句"血脉不是枷锁"突然变得清晰——或许等我在血源禁地突破后,这把钥匙,会真正为我打开新的天地。
可墨渊临终前那句没说完的话,像根刺扎在我心口。
他说血魔在他识海种了什么?
墨家当年封印禁地,是否还有其他旁支余孽?
更重要的是......
我望着石壁上斑驳的血痕,攥紧了明璃的手。
这场血脉与信念的对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