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门……不是单纯用蛮力能打开的。”
明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我点点头,目光凝视着眼前这扇通天彻地的巨石门。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自太古时代便已存在,沉默地见证了万古的沧桑。
门上镌刻的符文并非死物,它们像一条条蛰伏的龙蛇,缓缓流淌着幽光,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能量波动。
这股力量,苍茫,古老,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枯败草木混合的奇特气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
我催动体内的混沌之力,这股源自我奇特身世的力量,如同无数细密的触手,悄无声息地向前探出,试图解析那些符文的脉络。
我的感知世界里,一切都化作了最本源的能量线条。
石门是一座巨大的能量聚合体,而那些符文,则是控制能量流动的精密阀门。
它们环环相扣,构成了一个复杂到极致的锁。
然而,就在我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片能量海洋中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不和谐音符刺入了我的感知。
那是一道视线。
冰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审视,像一根淬毒的钢针,扎在我的后心。
我心头一凛,混沌之力瞬间收缩,意识回归现实。
我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装作仍在观察石门,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向后方的人群扫去。
那里聚集了数十名闻讯而来的修士,他们神色各异,有的贪婪,有的敬畏,有的跃跃欲试。
一张张面孔在我脑中闪过,却没有一张与那道阴冷的视线对上。
那人隐藏得很好,甚至连自身的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
若非我的混沌之力对恶意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是谁?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太古遗迹之行,看来从门口就已经充满了变数。
“墨白?”明霜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失神,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一袭白衣,风姿绰约,在这片荒凉压抑的环境里,宛如一朵不染尘埃的雪莲。
我冲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就在我准备重新集中精神,先行找出那个暗中的窥伺者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一个高大的身影排开众人,大步流星地向我们走来。
来人手持一杆银色长枪,枪尖寒光闪烁,一身劲装更衬得他身形挺拔,只是那张英俊的面孔此刻却布满了阴云,眼神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在我身上。
是张峰。
天华宗的内门大弟子,也是明霜众多追求者中最偏执的一个。
“墨白!”他站定在我们面前,枪尾重重往地上一顿,激起一圈尘土。
“你凭什么配和明霜师妹一起站在这里?这等上古机缘,岂是你这种来历不明的散修能够染指的?”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质问,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玩味和轻蔑。
明霜秀眉微蹙,上前一步,冷声道:“张峰,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墨白是我的朋友,他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说了算。”
“朋友?”张峰怒极反笑,目光在我身上下打量,充满了不屑,“明霜师妹,你太单纯了。这世道人心险恶,有些人就是想借着你的名声一步登天!我劝你,趁早退出,别跟着这种人一起冒险,否则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几乎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别有用心。
我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直到他说完,我才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让现场的嘈杂为之一静。
“你倒是挺有闲心管别人。”我迎上他愤怒的目光,语气平淡,“有这个功夫,不如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活着进去。毕竟,这门可不认你是谁的弟子。”
“你!”张峰勃然大怒,手中长枪一震,强横的灵力波动轰然爆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异变陡生!
“嗡——”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蜂鸣响彻天地,我们面前的巨大石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那些原本缓缓流淌的符文瞬间光芒大盛,金色的光华冲天而起,将整片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
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从门上扩散开来,压得所有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张峰被这股威压一冲,准备出手的动作顿时僵住,脸色一阵青白。
光芒之中,石门的正上方,无数符文汇聚、交织,最终形成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古篆——
“唯有解开‘命锁’者,方可入内。”
‘命锁’?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巨大的机缘就在眼前,没人愿意放弃。
一个身材魁梧、主修肉身的壮汉率先冲了上去,他怒吼一声,双臂肌肉虬结,汇聚全身力气,一拳狠狠砸在石门上。
结果,石门纹丝不动,反倒是他自己被一股柔和却无可匹敌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狼狈不堪。
紧接着,一位在符文之道上颇有造诣的老修士走上前去,他手持罗盘,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从外部破解符文的结构。
然而,无论他如何推演,石门上的符文都毫无反应,仿佛一个无解的死局。
一个又一个的人上前尝试,动用各种法宝、秘术,结果无一例外,全部铩羽而归。
石门就像一个冷漠的判官,无情地将所有不合格者拒之门外。
张峰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身为天华宗大弟子,自然不甘人后。
他咬了咬牙,也上前尝试用宗门秘法沟通石门,但最终也只能在符文亮起的一阵排斥光芒中,灰头土脸地退了回来。
希望渐渐变成了绝望,人群中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激动,转为焦躁和沮丧。
明霜看向我,美眸中带着一丝询问和期待。
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缓步走上前去。
“哼,不自量力。”张峰在我身后冷哼一声,满是讥讽。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了石门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将混沌之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我的整个心神,仿佛与这扇古老的石门融为了一体。
在混沌之力的感知中,那些符文不再是单纯的能量阀门,它们变成了一个个跳动的生命音符。
每一个符文都代表着一种天地法则的具象化,它们彼此连接,构成了一首宏大而复杂的命运交响曲。
所谓的“命锁”,并非一道普通的谜题,它考验的,是对天地、对命运、对自身存在的理解。
这恰恰是我的强项。
混沌之源赐予我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有对万物本源的认知。
那些在别人看来深奥晦涩的法则,在我眼中,却像是早已烂熟于心的文字。
我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手去触摸石门,而是抬起右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见的混沌气息,在空中开始勾勒。
我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指挥着一场无声的演奏。
我的指尖每划过一道轨迹,石门上便会有一个对应的符文随之亮起,发出清越的鸣响。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被点亮的符文越来越多,它们的光芒开始彼此连接,在巨大的石门上构成了一幅全新的、更加绚丽的星图。
人群早已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张峰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的讥讽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震惊和茫然。
我的心神高度集中,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
混沌之源中获得的知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与眼前的符文一一印证。
这“命锁”的确精妙绝伦,它并非一个固定的答案,而是根据解密者的力量属性和生命轨迹,生成独一无二的解法。
它考验的,是“钥匙”与“锁”的契合度。
终于,当我的指尖在空中点下最后一笔时,整座石门上的所有符文同时光芒大盛!
“轰隆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自太古以来便未曾开启过的石门,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内开启。
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苍茫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那气息中蕴含着精纯到极致的灵气,只是吸上一口,就让人感觉修为都隐隐有所精进。
“开了!门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贪婪。
“冲啊!”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向着开启的门缝中涌去。
张峰怨毒地瞪了我一眼,也夹杂在人流中,身形一闪,冲了进去。
明霜走到我身边,由衷地赞叹道:“墨白,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笑了笑:“我们快进去吧,免得好东西都被他们抢光了。”
我们两人并肩而行,跟在人潮的末尾。
我注意到,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李五,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木讷的散修,此刻却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几步,走在了最后面。
就在他即将踏入石门的瞬间,他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腕一抖,一枚小巧的玉简从他袖中滑出,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流光,精准地射向了入口旁边的林间阴影。
那片阴影一阵极轻微的扭曲,玉简便消失无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接住了。
随即,阴影中,一双冰冷的眼睛似乎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而李五,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色如常地走进了石门。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李五,竟然是内鬼!
他传递的消息是给谁的?
是刚才那个窥探我的人吗?
无数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想回头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石门在开启到足够众人通过后,便在一阵“咔咔”的机括声中,开始缓缓闭合。
那声音并不大,在空旷的遗迹通道入口处却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最终的宣告。
我猛地回过头,望向来路。
巨大的石门已经合拢了大半,只留下一道狭长的缝隙,外面的天光正迅速被黑暗吞噬。
刚才李五抛出玉简的林间阴影处,此刻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仿佛我刚才看到的只是一个错觉。
我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不安,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
毕竟,我们现在已经身处太古遗迹之内,外面的威胁,暂时与我们无关了。
我转过身,准备追上前面的明霜。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我背后升起。
那是一种比张峰的恶意、比林中那双眼睛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冰冷。
它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弥漫在整个空间的空气里。
这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变得粘稠而沉重,带着一股仿佛源自幽冥地府的腐朽味道。
我心中警兆狂鸣,一种被某种未知存在盯上的感觉,让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我终于明白,我错了。
真正的危险,从来就不在外面。
它早已越过了那道门槛,就在我的身后,就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之中,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