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九九大笑。
三天之后,我嫁给了官九九。
头上的一团金饰沉甸甸的,我面前垂着红绸,被喜娘牵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跌了,磕磕绊绊地走进去,一阵哄笑声,大多是戏班的人。
脚下一歲,金冠微斜,我抬起手,扶正了金冠,借着抬起来的那一瞬间,看见了官九九。
他含笑看着我,新郎服妥帖地披在他身上,衬得他肤色如王,仿佛玉树临风,果然是妖孽美人。
我心中一跳,暗自赞叹一声,将手交在他手中。
红花缠在我腰间也缠在官九九腰间,仿佛真正永不分离了一般。
他悄悄攥紧了我的手,低声说:“累不累。”
我点点头,委委屈屈地说:“我不要再成一次亲了。
官九九低笑了两声:“好,就嫁给我一个。”
“礼成。”
”礼官高声宣布,“入洞房!”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悄悄侧头看官九九。
这个牵着我的人,就是我的相公,我一辈子的良人了。
成了亲后,唯一的区别就是以前人家叫我李小姐,现在叫我官太太,这个姓很讨喜,我听得也很是受用。
我仍旧吃着瓜子看官九九唱戏,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他慢悠悠地唱着:“生死仙鬼都经遍,直作天宫并蒂莲,才证却长生殿里。
我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悠悠地过去,就像流水消过手心,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官九九过一辈子。
是的,本以为,若没有那件事。
记得那是乾元初年十二月初的事,那天他被国丈招去唱戏,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当时我并没有当一回事,做好了饭,静静等着他回来。
而戏班派人来向我报信,说官九九不好了。
“砰!“莱盘从我手心里滑了下来,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报信的人说,官九九本来唱戏唱得好好儿的,却一个不留神,口中犯了忌讳,被太师府的人想在板凳上狠打了两板子。
官九九是柳絮样的身子,哪里禁得住板子,顿时一命呜呼了。
那报信的是个女子,说完之后顿时泪如雨下:“官大哥回不来了!”
我怔怔地听她说着,咳嗽着跪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咯了出来。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我爱上了官九九。
我听那女子一字一字地道:“官大哥回不来了!”
每个字都重逾千斤,狠狠地砸下来,一颗心仿佛就像跌在地上的盘子,摔得粉碎,鲜血淋漓。
爱上他在花前月下对我哼着曲子微笑,爱上他在万众瞩目下,在高高的戏台上冲我嫣然一笑,爱上他半是哀伤半是妩媚的眼神。
我跪在地上,终于泪如雨下。
那女子走过来,也抱着我痛哭。
我咬住嘴唇,借凭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一点,我猛地抬头:“官九九是被人害死的!你们去过那么多达官贵人家里唱戏,官九九身为名角儿,这种场合自然不在话下,怎么又会轻易犯了忌讳?”
我收拾了些东西,连夜去敲丞相府的大门。
“开门!开门!”我重重敲击丞相府的大门,看门的大伯打着哈久,不耐烦地开门。
“谁啊一”声音戛然而止。
开门的是以前守门的福伯,三哥遍寻旧人,努力要维持原来的丞相府,从他大张旗鼓寻找我就可以得知。
看着福伯不敢相信地叫我:“四小姐!
福伯大张着嘴:“四、四小姐,真的是您?”我点头,福伯又惊又喜,“我去告诉少爷。”
三哥已经成为丞相了,但福伯还是按原来那样叫他少爷。
我还是咳嗽着微笑。
只有回到丞相府,我才有身份去查清真相。
为了庆祝我回来,三哥大摆宴席,请了京城最有名的达官贵人,国丈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我含笑坐在一旁,瞧着那国丈倒也不是个坏人,不晓得那天为什么他非要逼死官九九。
“国丈。”我施施然行礼,忙被那目光清澈的老人一把拖住,“李小姐。
我微笑:“今天的宴席,国丈倒还吃得满意?”见他点头,又道,“听闻前些日子,京都红角儿突然暴毙,国丈是个爱戏的人,倒真是可惜了。
“嗯。”他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转身和其他人说话去了。
三哥走过来,和国丈笑谈了一会儿,将我领走,来到一间书房,他坐下,日光沉沉地望着我,带着亲人的真诚和担忧。
“染染,你以后还是少和那国丈接触。”三哥微微蹙着眉头,“新帝刚刚登基,位子不算很稳,这国丈财大势大,为新帝所忌惮。恐有谋反之嫌。”他低声说。
我想了想,低声应下了。
“小姐,今天是上元节,丞相说不必拘礼,让我们府中所有人都出去赏灯呢!”小丫爱兴致勃勃地说。
三哥一向严格,我知道此番破例也是看我心情不好,特地让我去散散心。
三哥从小与我好,这次险些生离死别,亲情更是不同于从前。
我心头微微一动,从官九九死后几乎化成灰烬的心仿佛终于得以觉醒。
三哥对我那样好,好到我白天都没有时间去想官九九。
夜深人静之时,我才想一想他,相思平淡而缓慢,伤痕仿佛已经在结疤。
我几次追查官九九遇害真相,却都无功而返,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日子就这么悠悠地过去了,谁都没有
想过一直按兵不动的国文会突然发难--在皇上登基的第一年秋天,国丈发动宫变。
三哥几乎是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的,我吩咐下人收拾了碗筷,等三哥回来。
帝都大雨连下三天,仿佛是积攒了一夏天的雨都在此刻喷发了出来,水汽笼罩的整个帝都仿佛一座雾城。
皇官里并不太平,我遣散了李府愿意走的仆人,几个老人和我留在了这里。
我们一起等待着最后的结局,成王败寇。